不得科举下场,要寻些乌须药来乌黑了,方好去考。又不知何有好方,但是会着朋友就问。【一老汉纳,有一嘴白须,用乌药乌黑,其一日见之大恸。此汉骇问之,答曰:“我见了你乌乎,我怎么不哀哉?”
娶妾者,乌胡自是常情,不意应考亦乌发也。】铁化揣知其意,向先生:“我家老爸有上好的乌须药。”
先生:“你如何知?”
他:“先生当我老爸的胡是黑的么?也是雪白的。我时常看见他到晚间临睡时用些药包了,过了夜,第二日早起,就乌油黑的。”
先生闻言甚喜,向他:“你晚间回去时,请了你父亲来,我有话说。”
他:“我老爸外买卖去了,这一向还没来家。先生要药,家里有,我问母亲要些来送先生。”
先生:“也罢,你不可忘了。”
到了放学时候,将散时,先生又叮嘱他:“我还等着你拿来才回去。”
他满应诺,如飞的跑到家中,忙忙的摘了些红凤仙,同些矾捣烂如泥,用纸包了,送到馆中来,诡对先生:“我母亲说来,这个药见不得风,不可打开了看。【妙甚,打开恐看假也。】只到临睡时用块小绢帕包在胡上,明日就漆黑的。两鬓也搁上些,再用包扎住,也就黑了。”
那先生是至诚的人,信以为实。到了家中,果然到临睡时方打开,包了就睡。过了一夜,次早起来,对镜打开一看,吃了一惊,不但一嘴通红的胡须,同两鬓连脸上,斑斑都红了。若再有个红脸,竟像一个火神。他有个女儿见了,说:“这是谁拿染指甲的凤仙捉爹爹的?”
【闲中提此女,后嫁不骄,方不是劈空诌。】真佳训被他提醒,方知为铁化所耍。一两日就要赴考,真急得要死。忙用洗皂搓,越洗越红,反被皂搓得更光亮起来。没奈何了,只推有病,等到后来赶遣才告大收罢了。门也不敢,足足在家躲了有一个月,红方退了。他起先是一嘴白须,到如今竟成鹅黄颜。【真先生若是白面,倒合了相书。相书云:“银须金面,大贵之相也。”
】旷了一个多月的馆,那日一肚忿气走到馆中来,传齐了众学生。铁化也来了,先生要打他。他:“我又没有犯了学规,先生为何打我?”
先生:“你这样小小年纪就这等坏心术,你前日的是甚么药哄我?”
他:“我何尝敢哄先生?我母亲包了药,对我说了,放在桌上。我往外边了个恭,怕先生等晚了,忙去就拿了来送与先生。谁知一时慌忙,就拿错了来,把我妹染指甲拿了来。我回去,妹问我要。我再去看,那个乌药包还在桌上,才知拿错了。我要送到先生家去说这话,我又小,天也渐渐黑了。不意妹将那一包药抢过去,摔在地下,脚踏得稀烂。我再问母亲要些药,等先生第二日到馆来送给先生,又没有了。【真刁钻,此想更妙,不如此说:恐先生再要。何以答之。】次日就听见先生有病,我敢戏先生么?我在家被妹骂了两日,说把他的掉了。”
【此语不但不受过,且还有居功之意,暗错送了药,因先生而受妹骂也。真顽。】他此时要说是乌药,自然是他鬼无疑,定然是要打的了。他真认是错拿了,倒不好打他。先生听他说得委委曲曲,有有尾,也就半信半疑。况前日问他小孩要药,自己也有些差,也就饶过了他。
这馆中有个学生贝余,那一日书背不熟,被先生责了十板。那日铁化也责了几下,先生回家吃饭。众学生都回去了,单不许他二人去。贝余喃喃嘟嘟骂个不歇:“我们的被他打得生疼。”
铁化:“你骂他,他又听不见,如何得气?我有法儿报这个仇。我家远,你家就在隔。你去要两个大针来,在他坐的垫上。等他坐了下去,把那戳他两下。只当替我们的报仇。”
贝余:“好是好,只我两个在这里,查起来,不是你就是我,又捱一顿好打。”
【贝余有此想,尚不至大愚,但铁化过于狡狯。故被其愚耳。】铁化:“我恨他不过,你只依我行事,你再写个帖儿,说铁化拿针戳先生,他看见了,我破着再与他打十板,且气,一丝也累不着你。”
那贝余天喜地跑到家,要了两针来在垫上,又写了个帖儿放在底下。
少刻,学生都来齐,先生也来了,到椅上一坐,穿的是单衣,两针戳去半截,疼得暴起来,忙把针。拿起椅垫一看,只见底下一个帖儿,写着铁化用针戳先生。叫过铁化来,大怒:“你这畜生,书也不会念,单会这些坏事。”
铁化:“学生多多的,先生怎么就知是我?”
先生拿帖儿与他看,:“这上现写着是你。”
铁化哭着:“我笨些,不会念书,人见先生常打我,就捉害我。要是我戳先生,我还敢写名字放在这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