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庙是个大门去一个院,三间小房,供着本坊土地,还有个土地。【泥土地还要,活和尚焉得不要妇人?】后面一墙,又一个小门,也是一个小院,两间西厢房,一间卧房,一间厨房。这和尚原来是江洋大盗,事犯收监,越狱来。他向来所蓄的财约有千金,埋藏在地,逃时起了来,藏在边,剃了发,了和尚,护住,逃走在外。因想南京繁盛之地,四方人烟凑杂,可以混迹,故云游到京城来,又怕闹不便安,被人识破。寻了多日,刚刚寻着这僻静巷内这座小庙,得意之甚,每日只往各家去收饭,回来便在庙中坐,从不门。众人都说他是一位有德行的僧。他原来挂名家,如何断得荤酒,手中有的是金银,只是不肯自己买来受用。这个王酒鬼每日来替他送时,常坐了闲话,了缘知他好饮,拿钱烦他去买来,二人共酌,又常把脚步钱与他,这老儿喜得没脚。
一日,王老儿送了来,闲话中,他:“我蒙老师传这样厚情,恨我没钱,要有钱,买些甚么来孝敬你,家人的东西不是常常白扰得的。”
了缘笑着:“你要请我是杀还是宰鹅?”
王老儿也笑:“你家人也用起荤来了?”
了缘:“狗我也吃,你不听得人说,心好不用斋么。”
王老儿只当他说玩话,笑答:“等我有钱着,买狗来请师傅。”
了缘笑:“只要你肯买,我钱买来同享,如何?”
遂向房中取了三百文钱递与他,:“不要买生的,或熟鹅鸭或熟羊狗,不拘甚么,买来都可。”
那老儿嘴笑得咧着,白瞪着,撅着几白胡,看着他:“师傅可是当真的么?”
了缘:“不当真难是假。”
那老儿每日挑挣几个钱,沽饮之余买米还不够,成年不见荤腥,今听见买来与他同享,那馋虫已爬到咙上来了,咽了两唾,拿着钱往外走。了缘又叫了他回来,他倒猴急起来,:“不是哄你,你明明的拿着,人看见了不好意思。”
取了个筐递与他,:“买了放在这里面,上边不论甚么菠菜白菜,卖些盖得严严的,不可与人看见要。”
那老儿笑着一面走,:“不劳吩咐,我知了。”
去了不多一会,且是来得快,笑嘻嘻的拎着筐来了,买了大块,两只熏来。了缘又取了二百文钱,一个大瓦罐与他,:“我切着菜,你可去把上好烧酒不拘多少,只打满了来,没有人看见便罢,有人见了若问,只说是你买的。”
他听得打酒,更跑得快,顷刻而回。他二人关起大门来,大斟大嚼,直吃到天晚。那老儿酒醉饱,千恩万谢起要回。了缘:“我还有话说,你每日早间往人家送不得闲,到午后你闲了,到我来,替我买东西,我还请你。”
又与他一百文钱,:“这与你买双鞋穿,你千万酒后不要对人说,若人知,我住不住,你就没得吃了。”
那老儿喜望外,连忙答:“我的都白了,难还不知好歹,师傅这样好情待我,就杀了我,也是不告诉人的。”
作别而去。此后习以为常,每日就来替他打酒买,二人受用。这王酒鬼生平也没有过这样好日,快活不过。
再说了缘,每日往这几家收盏饭,从不曾到邬合家中来,他也从未见这赢氏,赢氏也并不曾看见他,这是何缘故?邬合因多在外少在家,只一个少年妇女在家中,恐怕不便,先对他说过,我家无人,不必来收饭,每月送他五升米,到日来取,定了规矩。先来过两次,皆值邬合在家,街上去买了米就送与他去了。那日又到日,邬合偶忘了这日,夜间天气甚,蚊又多,这赢氏一夜没睡,次早天凉,方朦胧睡着。邬合要门去,叫妇人:“我要去,你起来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