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西宾,大不同了。我与你,堂前坐立分下。”
他大笑:“据我看来,相公虽在自誉,吾语汝弗如也:若论工银君尚输。”
生:“这又怎么讲?”
他笑:“我一年十二两银,还有三担六斗米。相公你只得十二两工银,尚还无粟与尔之邻里乡党,岂不输我一筹?”
说话之间,生已到了家。他说:“相公,大家说顽话,千万不要介怀。”
拿着伞去了。生想他说的话,倒也好笑了一会。
过了两日,天大晴了,生只得又到馆中。每日只同这几个顽童淘气,又是那气,又是那好笑,:“这几个也不是学生,竟是一群野。我也不是他家请来的先生,是他家雇来牧童的。”
生在他家坐了半年馆,李太同几个儿连学房门也不曾,并不知陪先生坐一坐。惟有稽曾读过书,还知些人文理,常到馆中陪先生坐谈,讲讲闲话,倒也还相投。【有此一线,故后来好到生任上也逍遥。伏下。】生偶然一日心有所,向众学生:“你爷爷虽是行伍,在官场中也混久了。别的不知也罢了,难连天地君亲师五个字都不知的么?我是你家的先生,就是师了。你爷爷待我,一礼貌也不知,成何理?”
【这竟大不然,我常见非行伍者亦多如此。】学生们回去吃饭时,那李荪就把先生的话向他爷爷说。李太笑:“这个书呆好不知事。他不见多少的官儿在我跟前磕礼拜的,我还不理。那些卫所的指挥千百在我面前,不要讲坐,连站的地方还没有。他一个穷的秀才,我等他坐着就算我敬重斯文得很了,他还想争甚么?【奇谈。】不说他秀才们不知官,反说我不知礼貌。况他教的是我孙,就同我儿是一辈,【更奇,千古未闻之奇语。】叫我如何敬他?你就把这话教导他。”
李荪到馆中又把这话说了。生大笑:“蠢蠢,幸喜我教的是他孙,若是教他的曾孙,竟把我当他的孙相待了。”
生一心要辞了回去,又因广教官嘱托,谆谆劝他了此一年之局,彼此存个面。只得耐住,因长叹:“大丈夫不能奋飞,糊青毡,受此小人下贱。我见有人尚钻刺为西席者欣欣为荣,是何心耶?”
【游混公、卜通辈此,自然为荣矣。】因信笔题了一调《青衫》的词,:青毡第一低微事,腆面向人夸。拘囚无罪,颜婢膝,依傍东家。措无地,蒙羞忍耻。乞争差,斯文扫地。逢人羞,心愧无涯。
才写完,那广教官偶来相探。生忙接着来,让他坐下。他一看见桌上那词,取过一看,笑:“年兄此言必有所谓。”
生细将馆中这些妙并李太所说的话,低低相告。那广教官不禁大笑:“是我屈了年兄了,也不想一至于此。”
又:“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况宰相肚里好撑船,年兄且耐住几个月罢。”
生笑:“那船直撑了来还可容得,他竟横撑了来,叫门生如何能容?”
说罢,二人大笑。又闲谈了一会,生要了七八回茶,只见答应,并不见到。广教官:“不消了。”
就立起作别,生送他去。那李荪见那张词在桌上,悄悄偷了,藏在边。生来,见那张词不见,因没要,也不寻觅。
到午间放吃饭,这李荪到他爷爷来。这日李太的一个大骡病死了,他叫人开剥煮熟,切大,同着几个儿在那里痛吃。正吃得大饱,忽李荪走到跟前,将那首词拿来,:“这是先生写了骂爷爷的,方才同那个教官看了大笑。又低低的向那教官骂了爷爷好些话,我也记不得那许多。”
李太怒:“他为甚么好好的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