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去烧香祈祷,自然获福。这些婆替他四倡扬,勾引这些无知妇人到那里去。先去的还是小人家妇女,后来竟连官宦人家的夫人都走动。或是丈夫,或是妇伴,或是家人妇女随去,都在楼下,只这一个本祈福的妇人同两个婆上去。他说无故的人要到楼上,冲犯了神圣,不但无福,且要降祸。一上楼,就将一块门板放下盖上。人在下面,只听得楼上摇得手铃响,或慢或急,并不听见念些甚么。约有两三个时辰,方才开门下来。这些妇人也有去过一次再不去的,也有一个月去上四五次的。布施的钱米不计其数。也有人不信,疑是情。但去的妇人甚多,难就没有一个贞烈的?都任他污不成?况且大官宦家夫人都有去的,又有这婆同在楼上,猜不真伪。谁人肯这闲事?前承吾兄盛情,替小弟作月下老,娶了弟妇。家表兄知了,自天长县来与弟喜,不想被他拿获了情,把这妖送官死,婆也杖责了,殊快人心。”
钟生:“令表兄尊姓?今在何?是怎样捉获的?幸为详示。”
梅生:“家表兄姓林名忠,字报国。系天长县人,乃先姑父之。先姑父讳友梅,是个不求闻达,怀才抱惠的隐士。当日同先父自幼莫逆,常笑谓先父:‘我这个贱名,原取和靖先生妻梅鹤之意。倘以令妹俯结丝萝,岂不合了贱名?’先父当日也极敬他,成了这亲眷。先姑父这样一个文墨之士,不想生得这家表兄堂堂英雄之表。虎面虬髯,眉大目,真使人望而畏之。他中韬略,那是他祖父所传,不足异。而两臂有千斤之力,武勇绝,真为奇特。他今年三十岁了,也不肯谋仕,只在乡党中些济困扶危的义举。他有两位结义的朋友,一个姓尚名智,一个姓慕名义,一个是家表嫂的令兄国守,【借梅生中闲话一提,后来现,便似熟识。妙。】都是英豪。那年先姑父去世,弟去吊丧,与他三位会过。那豪气概,自与世俗之鄙夫不同。与他共谈,如饮醇醪,坐风中,鄙吝顿消。前日家表兄到了这里,在舍间小饮,听得一个敝友说这妖一事,他须发皆竖,目光如炬,大怒,说必要去拿他的弊。弟也只说他是怒激之言,谁知他昨日果然到了那里,直楼下。正有几轿在门外楼下,还坐着几个仆妇家。家表兄问他们谁家的宅眷,家人说是阮圆海的令夫人。因他长亡故,哭儿,得了个心疼的疾患。医药无效,故此来求他疗治。家表兄听了,竟往楼梯直上。众家人要阻挡时,兄想,他那样个臂力如虎的人,可是拦得住的?两下一分,众人都跌跌倒倒,被他上去。推了推门,是上面盖下闩着的。被他轻轻一下,闩断门开,走了上去。这个妖正在那个阮夫人。【氏乐哉,未免自恨不是醒着。】把手铃拴在带上,放在后,一一动的,所以那铃不住的响。两个婆在一边坐着,大约是看着难过得很,闭着,咬着牙,哼哼的念佛。【咬着牙念佛,趣。】被家表兄上前一拳,把那妖打倒拿祝看那阮夫人时,昏迷不醒。家表兄问他缘故,他不肯实说。被家表兄将他十指叉起,用力一,比拶还利害,骨都瘪了。他忍受不得,方说一到楼上,他有一迷人的咒语,念了便不知人事,任意。【氏似多此一咒,醒时未必不乐从。】事完了,用面才得醒转。方悟到这些妇人既被污了,是自己寻来的事,回去向丈夫说不,只好忍在心。有些贞的吃了这哑苦,不肯再去了。那无耻贱之妇,所以源源而来。家表兄叫了阮家仆妇上楼,把他主母醒。那阮夫人也自觉惭愧,忙穿了衣。又叫他跟来的男人叫了地方总甲多人,将两个婆也拿了,同到县衙去。阮家的人也去了。家表兄到了县里,把这些详细备呈。县公想的也是,他说这一申报了上台,题请这妖一剐是不用说。这些通谋的婆约有数十,诛之不可胜诛。且这个名声一张开了,叫这些去过的妇人何生活?况内中还有大人家内眷,关系非校丈夫要存脸面,自然要死妇人。【阮大铖便不然。】恐伤得人多,未免有损骘。且上司知,他是地方官,夫于稽察,也有老大不是。【这倒也是良心话。】他将这妖责了四十板收监,吩咐禁夜间取了气绝。两个婆也不究,每人一拶十五板逐。着实奖誉了家表兄几句来。昨日下午就有人知家表兄这一番识见义举,要来拜望他。他是不沽名的人,今早就回江北去了。弟才送他去来,顺路到此。一来望兄,二来奉告这件异事。这些愚妇人专信邪外,自取其辱,也不为过。但他家丈夫是何事的?如匹夫匹妇,愚暗无知,尚不足责。至于诗礼门楣,簪缨世族,即如阮圆海先生,也是科甲门第,任着妇女胡行。岂不可笑?更见世风日薄,千奇百怪的事无所不有。”
钟生叹:“县父母这一虑固是,但便宜了这个妖人。这也是他投鼠忌之意,倒也罢了。所可惜者,令表兄这样一位当世的英雄,弟竟不得一谋面,真是当面错过。”
梅生;“兄既要会家表兄,此后他若有事到城来,弟同来一晤。”说罢,起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