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往前边去了。
钟生细把他一看,方记起那日在钱家,在中间劝闹是他。因向他举手:“向日承兄解纷,小弟与拙荆不致十分狼狈,。但今日承兄赐顾,有何见教?”
邬合见他苦苦推辞,只得别了回去。钟生送他门之后,回到内中,笑对钱贵;“适才宦公托了一个姓邬的会我,就是当日在你家劝闹的那个人,说向来不知得罪,今要来赔礼。又送我一份厚礼,我苦苦辞去了,可谓前倨而后彬矣。”
三人遂焚香设誓,自今悔过自新,若再蹈前非,人神共殛。此后三人竟大变起来,宦萼一丝也不倚宦作恶了,童自大也不刻薄铜臭了,贾文也不假借一毫之文以欺人了。
侯氏:“你若有恩真心到我,如何时常躲懒。【不躲懒者便是真心恩,妇人之见大多类此。】自从我好意把丫与你,我见你凡事时,倒留一半心在他上。”
因对宦、童二位说:“我们彼此大家些好事。圣人云:既往不究。又云:过则勿惮改。当痛悔前非,留个好名,有何不妙。况我三人皆无嗣,积些善行,倘然得个儿嗣续,不斩祖宗,保得血,也可免不孝之罪。何苦胡非为,与人唾骂,与自已有何益,空为人千秋笑话。”
钟生:“既如此,请他来。”
宦萼、童自大:“此言甚是有理。”
宦萼:“他的样像还不能忘情么?”
宦萼见左右没人,忙掩上房门,笑嘻嘻上前抱住,亲了个嘴,就替他脱。侯氏先听说钟生标致多情,往他上想,动火已久,任他脱去。也不上床,就在椅上架起两条来,了一懒汉推车。【这一就借懒字生发。】他二人从不曾白昼锋,这是初次,觉得比被窝中十分亲切,兴大发,一场狠。那侯氏中如狗添糨糊一般声音,极力提,方才兴过。牝中得地板上了好大一堆,拭抹穿衣,不在言表。
邬合又一恭,:“不敢。晚生向来在宦府走动,不意那一日宦公开罪于老先生。同他在那里的二位,一位是贾士先生讳文的,一位是童援纳先生讳自大的,皆因不识老先生,故尔冒犯。后来知了,甚是不安。今他三位要来荆请,不敢造次唐突。特命晚生先来奉闻,兼备了些微薄礼,稍致一芹之敬,望老先生莞纳。”
宦萼:“我是千真万真,可敢搀一毫假。”
钟生:“邬兄言重,弟何人斯,安敢拒绝于人?特不敢当耳。就来赐顾,小弟也不敢会。倒是客日小弟无事,先去奉拜则可。望邬兄转致他诸公,说厚情心领。”
钱贵:“他也是恐君不能去怀,故来结耳。”
邬合:“宦公三位因慕老先生大名,故要敬来奉拜,老先生何拒绝太甚?”
宦萼见他说到此,针着了心病,忙答:“我那里有这个心?这是你猜疑的。你要我不躲懒,凡事肯依我么?”
宦萼沉了一会,对众人:“世上有如此好人,人辱了他,他还说是他得罪了人。我每常凌辱了人,还说是人犯了我。这样比并起来,岂不自愧?我想时势也有尽了的日,何不个好人,只作恶何益?况如今魏上公已完,泰山已倒,我家的势渐渐差了些。况且人生可有长生不老的?我家父百年之后,这些豪势岂不冰消瓦解。我只顾目前作恶,倘后来遇了我这样有钱有势,比我还恶的恶人,得罪了他,就未必肯像钟举人这样包容了,那时岂不天大的是非。我从今后决不宦恶了。”
钟用:“小的回他的,说家主闭读书,概不会客。他说定要求一面会,还有要话说,我才来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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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合:“据晚生看起来,他真个绝的好人,谦和至极,说的话都是真心真意。连待晚生的那一礼貌也谦虚得了不得,一毫狂妄的气儿也没有。”
又:“这样男,不知谁家有福的女儿嫁他。”
【保秘诀。千古来多少聪明乖巧人不能及此,不意被这臭呆悟透。】贾文也叹了一气,:“我想我不过是仗着孔方兄之厚,借着富泰山之力,夤缘了一个举人士,就以为遍江南独我尊。便不曾回想天下之举人士,车载斗量,而且真才实料的亦自不少。不知有多少科甲大老先生都谦谦自逊,我假文的是甚么?从今再不假文欺了。如钟举人一个真才,尚在家闭读书,我一个假士狂到那里?今后也去学些正经事吧。”
众家人领命应诺。
因吩咐众家人:“你们自今以后再不许生事,都要改过迁善。若再以当日倚我的宦势与外人作恶,我就要在家与你们作恶了,可阖家传谕。”
将名帖递上,钟生看时,上写着晚生邬合拜。钟生想:“我相识中并没个姓邬的。他来拜我何事?”
侯氏:“我便依你,看你怎样不懒?”
遂在一个家人手中取礼单来递过。钟生也不来接,说:“尊帖请收回。那日之事,小弟之过居多,与他三位何涉?小弟全不介意,承他不苛刻追求,就荷多矣,何敢当荆请二字?小弟与他诸公虽住一城,所谓风不相及,怎敢当此隆礼?至于说要来赐顾,一来小弟要闭读书,从来不会一客;二来小弟虽然侥幸,还是一个贫士,怎敢与他诸公往?烦邬兄婉复。”
邬合打一恭,:“晚生那日同宦公在老夫人府上曾识荆的。”
却说钟生在家读书,还是秀才光景,总不门。一日,忽见钟用来说:“外面有个姓邬的来拜相公。”
宦萼失:“就是前次所说要接来唱与你听的那个瞎,他娶了去了。”
怎么样个人,就生得这等标致?几时他来,等我张他一张。”
侯氏惊问:“这瞎姓甚么?怎有这样造化?他一个新举人,又怎肯娶他?你必定知。”
邬合:“晚生将三位老爷的意思细述了一,他再三逊谢。说向日是他得罪了众老爷的,与众位何,决不敢当此厚礼,也万不敢当众位老爷去拜。他要读书,就去也不敢会。倒是他闲了先来奉拜则可,不敢劳先施。”
钱贵:“此等小人,君不可拒绝太甚,恐狂旧态复萌,又生枝叶。”
钟生让他坐下,说:“小弟寤寐平生,未曾相识,何敢承邬兄过谦乃尔。”
侯氏暗想:这钟举人如此貌,又这样多情,我一个千金小,反不如这瞎命好。若嫁了这样丈夫,也不枉为人一世。长吁了一气,:“这钟举人真是好人,他与这瞎不过是夫妻,就这样的恩情不舍。我同你夫妻多年,你全是假意待我。”
宦萼不留神,将要说钱贵,猛想起前番扇的话。【照应得到。】忙改:“倒不知他的姓,只听得他与钟举人是相知的,所以一中了就娶了他去。”
且说邬合回到宦家,他三人正在等回信。一见他来,便问:“所说何如了?”
钟生:“此虽容或有之,也是他一番意,不可灭他情。”
童自大接着说:“哥这想主意是极。我想我家有百十万银,见人送我一个钱,我就喜来,恨不得连人的手都接着。我要用一个钱,比一条还疼,就像杀我的命一般。如今老钟一个穷举人,见送这样厚礼,是落得收的。要叫我,就像冷手抓着馒,死也不放了。他还不肯受,可见银钱也有该要也有不该要的。况且人不能活一百岁,一死了,一文也拿不去,仍旧撂下。我何苦这样刻薄臭吝,被人指指戳戳,臭呀臭的笑骂。且是天最忌满盈,我的财也算多了,再不学好,倘被那红胡姓火的老爹请我去摇起会来,岂不个净净?我如今也看破些罢,此后也不铜臭了。至今我的老爷是个纸老虎,原是个假的,只好吓小孩同乡下人。二位哥使势还有一说,我怎么仗别人的势,狐假虎威,钻在人腰里起来,【世上钻在人腰里的人甚多。】帮扶作恶。倘撞着吃生米的,与我起对来,只怕这家俬命就有些不稳。我从今后也不自大了,只随逐低,缩藏,安分守己,在家受用罢。”
那钟用去了,钟生也就迎了来。只见邬合已走门内,后面两个人掇着两个大篾丝缎盒。钟生拱让厅,邬合曲腰足恭,其态甚谦。他一到厅上,便一揖,:“晚生惊动老先生,得罪得罪。”
钟生:“他既知如此修饰,大约非昔日咆哮举动矣。”
因:“你回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