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王恩之谓了。一日,他嫂生辰,他娘家送了些鱼酒面之类来给女儿,他烹庖了,留着夫妻同享。但碍着小叔,要给他些吃,心中又舍不得,不给他些,又觉不好意思。【还算面薄,要在今日,大多好意思者甚多。】遂忍不住发话:“当日公婆又不曾留下半家俬,今年二十多岁的后生,不想些营运,只啃哥哥嫂,脸弹也不害羞么?成日牙疼似的着个书本,哼也哼得饭来吃么?要等你哼个举人士来,哥嫂也好累死了,亏自己也过得去。”
钟生掩卷叹:“小人无耻,为谄媚之事,犹可言也。士大夫既登廊庙,为朝廷之臣宰,尚然为止,廉耻丧尽,是何心哉!”
钟生:“请其详。”
他除此以外,别无一能,拿轻不得,负重更不得。他每每要赌气来,不但无置之地,且无糊之方。别人穷无立锥之地,他真穷得连锥也无。当日有一个笑话,正合着他:一个人无谋生,专与丧家陪堂。一日,他家殡,他抚棺痛哭,:你的尸灵倒有去了,我的这尸灵放在那里。
再说钟生一日在书房闲坐,翻阅《宋史》,看到韩侂胄建一园,竹篱茅舍,宛如村庄气象,心中甚喜,:“惜无犬之声衬耳。”
一夜,他夫妇同卧,童自大:“我好些时没有走路了,再试试看。”
王恩见他义气侠,之不置,说:“既承兄见,弟还有几本残书取来。”
铁氏:“人在澡盆里洗澡,到底人也快活。”
多谊激一腔义气来,:“世情嚣薄,手足之谊何至于此,罢,兄既无栖,若不见弃,就在我小斋来住着,但恐家常日不堪,兄若不责,弟还可以供给,就是几件冬夏衣服,弟也还力有可为,兄意若何?”
梅生:“舍表弟当日之岳翁王朝林,兄也曾会过来。弟所说可笑之事,即此人也。”
【笑骂由他笑骂,好官在我为之,二语尽之耳。】正叹笑间,忽梅生到来,满面笑容,问:“兄所看何书?”
遂了去,了两下,童自大:“这不中用,还是后门有些边岸。”
钟生:“弟当日一见其人,即知为不端之士,故不敢亲近,每讶令母舅老年伯明君也。当日为何与彼结亲,虽有此心而不敢言。彼令已故,令表弟也另娶了,今日有何笑话。”
王恩不得已,将他兄嫂恶薄的话说了,复堕泪:“今日投无地,住不可,是以悲耳。”
梅生:“舍表弟昨日曾来奉拜么?”
铁氏笑:“难你这么着着就一乐也没有么?”
钟生答:“弟偶看宋史,到赵师遣程松之媚侂胄。正在可笑。”
多谊:“朋友乃五之一,近来人情恶薄,将朋友一几几废尽,弟每每痛恨,我与兄多年友谊,犹如手足了,何必还客话,【不愧名多谊。】不妨今日就来,弟扫榻以候。”
童自大:“这样说,我着,你必定也快活了?”
梅生细细说他的这可笑之。正是:君不失为君,小人枉自小人。
遂起别去,少刻来了,卷了一床破被,捆了一束烂书,背负而来。到多家书房住下,他竟毫不务外,终日对着书本咿喔。多谊喜:“他有这一番苦志,将来必有可成,安心要培植他成人。”
童自大:“四边都挨不着,就像个小娃娃坐在大澡盆里面一般,有甚么乐趣?”
梅生:“千古来,不乏人,又不独二人可笑。今日下就有一个可堪饭,弟特来为吾兄言之,以供一噱。”
少顷,闻鸣犬叫,遣人视之,乃京兆尹赵师遣伏于篱下作狗之声。侂胄大喜。又有一个谏议大夫程松,他买了一个人与侂胄,取名松寿。侂胄:“奈何与大谏同名?”
嘴里说着,将瓢儿碗儿摔得一片声响。王恩一腔忿气,走到多家来,多谊见他满面怒容,两眉如锁,心中像有万千为难的事一般。多谊问:“我看兄像是有甚么不悦之事么?”
两人大笑,将后舞了半夜方歇。
先替他换了一衣服,又了被褥与他,数月之后,多谊向他:“弟痴长吾兄三岁,大小女今已八龄,古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兄今已二十外了,婚姻一事,亦不可缓。”
王恩:“承兄雅,弟铭刻五衷,但岁月甚长,如何敢常在府上叨扰。”
钟生:“昨日承他赐顾,弟即往拜矣。”
王恩:“弟之此,当日不知飘泊何所,蒙兄收留,已望外,今
你是何缘故?钟生的母舅姓多,单名一个谊字。二十岁就游了庠,是个慷慨丈夫,心直快的男。娶亲后氏,可称聪慧贤淑,生得一女二男。女适陈宅,陈仁中了士,选了陕西褒城县知县,即周幽王时褒姒所产之地。长名必达,他二人当日与钟生同窗,都是广先生的门人。多必达与钟生又是乡榜同年。次必在庠。这多谊少年的时候有一个窗友,名字叫王恩。幼无父母,与兄嫂同居。兄嫂待之如隶,鹑衣百结,终日枵腹,以草带束腰,忍饥以度。他兄嫂只当不曾看见,他那令嫂比苏季不为炊之嫂,汉祖的戛羹嫂,还利害几分。那王恩苦在心,无门可诉,他虽二十多岁,是一个书呆,只知着个书本,一日苍蝇之声不绝,哼哼的念。轩辕弥明古鼎联句中有两句,正是他的行乐图,是:常于蚯蚓窍,时作苍蝇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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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氏:“好像个小耳挖放在大耳朵里,那有甚快活?”
又是那角先生将他了学馆,时常,揎得其宽无当。童自大间或试试,上了一会,只见那人同二相合并不知觉,童自大竟弃前而取后,前门竟奉让了先生,日久坏了,又买了八九个来,凭他取用,只难为了两个丫的手腕。
童自大笑:“你说人在澡盆里洗澡快活,难耳挖掏耳朵耳朵里不快活么?”
程松:“正要使贱名常达尊听耳。”
王恩长叹了一声,忍着泪,不能答,多谊:“我与兄自幼同窗,所谓侵颈之,有事何妨为我言之,古押衙云,老夫一片有心人也,弟虽非押衙之比,然亦有心人也,或可为兄助一臂之力,也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