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既是好朋友,这一百文钱能值几何,就到这样地位。他虽刻啬,你也太觉小。”
寿新:“老爷好轻巧话,一百文钱我应得五十,红糙米买得二三升,够家中一日过活,他凭着甚么理该一个人独吞?他说我扰过他几千回残汤剩,我家卖熟,那剩下的骨骨脑,他也不知扰过我多少担数了。这没良心的想吃独,叫他一家吃了打脊梁上过,我同他兑掉了这命才罢,我也认不得这样的朋友了。”
宦萼:“你们不过是酒相,原算不得朋友。事礼不大,我替你两个解了仇恨罢。”
叫小厮取一百文钱来,递与寿新,:“你两不必再讲,各自去罢。”
寿新接钱在手,满脸是笑,:“倒多谢老爷了。”
向任面:“我们多年好朋友,不要为这事薄了面。这位老爷给我一百文,你也是一百文。我两个打个平火,和好了罢。不要给人看着我们为这小事,薄嚣嚣的笑话。”
任面笑:“老弟,你说的是。好朋友到底是好朋友,打闹的是甚么?”
两个人搂肩搭脖,嘻笑而去。因这两个人面兽心的人,有一调《驻云飞》叹世间的朋友,:朋友情,义当年尚有人。近日相亲敬,势利胡厮混。哎,一遇事来临,相推不认。腹笑心诽,反面无情有甚。看而今,友场中没一人。
宦萼见他二人去了,又是好笑,又是可叹。打正走,见一个褴褛不堪的人,拉住一个面骑的:“我没吃没穿,你可怜见我,多少帮补我些。不但是你的厚情,也只当积骘。”
那人上:“你快放手,不要胡缠。我要不看情面,打你一顿好鞭。”
那穷人拉着不放,哀求:“你不看我,也想想我去世的老爹情面,你忍心看着我饿死了么?”
那骑的:“你饿死了,我事,我各人有事,还不放手?”
扬起鞭来要打。这穷人只得放手,他打而去。这人跌足切齿:“天地间有这样没良心的人,求老天看着他罢了。”
宦萼看见必有缘故,叫他到跟前,问他详细。这人滴泪:“我姓穆名鼐,也是世家弟。因无营运,坐山崩,一贫至此。方才这骑的姓吴名天良,他祖父在我家当了几辈家。先父在日,念他十数年的勤劳,就把一家白放了去为民。他原是凤府人,就回他故乡去了。不知几时他发了财,在凤总督标下钻谋了一员承差官。不知有甚事,差了到这里来。我今日遇见他,求他资助些须。他不但一文舍不得,反使势要打我。老爷你说,世上可有这样无良心天理的人么?”
宦萼听了,十分恨怒。见他贫寒可怜,叫小厮称了五两银给他,他再三称谢而去。宦萼一面走着,不胜长叹:“都不过为些银钱,父夫妻弟兄朋友主仆皆不相认,世风至此,真堪堕泪。”
一路叹息而回。
又一日,他到了一家门首,举目一看,真是桑绳枢,茅檐草舍。萧条景状,鄙不堪言。听得里面一个女孩声气,哭得十分哀恸。又不好内去问,勒等了一会,只见两个人打里面来,叹气连声:“可怜,可怜,看这个样,真乃伤心。说不得我们行个好,碗饭给他度着命。”
宦萼忙下问:“是甚么事?可对我说说。”
那二人看了他一看,答:“这家一个寡妇姓毋,他男人叫终声,早殁了。他从小守着一个儿一个女孩儿,不肯改嫁。今年儿十八岁了,女儿是十六。这几年靠着儿卖灯,他娘女两个在家针指度日。这毋寡妇已死了五六日了,家中一个钱也没有,棺材也买不起。他有个小叔在乡里雇与人家长工,他儿终小大去寻他叔叔来棺材。去了这几日,还不见来。就来了,还不知可有本事棺材来不能?这妇人孤苦伶仃守了这十来年的寡,死了连棺材也没有。现在现地的撂着,岂不可惨。幸亏天气凉,若是夏天怎?他家这个女儿,日夜守着娘尸哭,家中一颗米也无有。我二人是他左右邻,才来看看,商议碗饭度他的命,故此说伤心。”
宦萼听了,甚觉惨然。:“你二位同我去看看。”
二人同他内中,见死尸放在门板上,那个女坐在地下哭娘。宦萼:“小大,不要哭了。你起来,听我说话。”
那女也就住了哭声,站起来。宦萼叫小厮称了十五两银,对他:“你不必伤心了,这银与你,就烦这二位替你母亲买棺材装殓了。等你哥哥回来,就抬去埋了罢。多的银,你兄妹两个件衣服穿,买些柴米度日。”
又对那二人:“他母亲死了,这个孩无依无靠,他叔父要来不消说了。倘不来,就烦你二位替他寻个好人家嫁了罢。不然,靠那里过日?”
那一个:“小人贱姓凌,名居,倒有一个小儿。这个女孩我素常知他很好,不言不语的,一手的好针线。只是不敢这门亲,恐他叔叔后来有闲话。”
宦萼:“只问这女孩情愿不情愿意。他若愿意,你只了。若他叔叔有后话,我姓宦,你来寻我,我与你主。”
他二人方知是宦公。宦萼又问那一个:“你贵姓?”
答:“贱姓梅,名仁。”
宦萼:“我主婚,就烦你个主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