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河不痛快了,说:“咦,你这个同志也太主观了吧,你怎么知我是庄稼汉坯?”
丛坤茗说:“看你这只丑恶的脚,就不是好。”
凌云河很艺术地气愤了一下,说:“岂有此理,咱虽然不是什么贵,好歹也是吃商品粮的呢。”
丛坤茗不再理他,了他的脚腕说:“好啦,商品粮同志,你可以下床了。”
凌云河的脸上现了大的惊愕,问:“怎么,这就好啦?”
丛坤茗朝他笑了笑,转到下面冲了冲手,又吆喝程度:“你怎么啦?”
程度立即换上一副可怜的模样,仰起脑袋把一张脏乎乎的汗脸送到丛坤茗的底下:“你看,我的鼻。”
丛坤茗对程度说:“拜托了,你先去把脸洗洗行不行?”
程度便儿颠颠地到池旁边去洗脸。这时候凌云河已经从床上翻了下来,先是试探的在地上活动了几下脚,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走着走着就一蹶蹦了起来。
“哈哈!我没事了。丛坤茗…同志,你可真神啊。”
丛坤茗淡淡一笑说:“连个螺丝都拧不上,我还是革命老战士吗?”
“我看你这平到大医院当个骨科大夫都没问题。”
丛坤茗也不抬地叹了一气说:“怎么没问题?问题大着了。就等着你凌云河当上了首长提咱了。”
凌云河一惊一喜:“咦,你怎么知我叫凌云河?”
丛坤茗也怔住了,脸微微一红,想了想,反问:“你怎么知我叫丛坤茗?”
凌云河珠轱辘了一圈,讪讪地说:“全大队就这几个女兵,明摆着的嘛。再说…嘿嘿,我其实早就认识你了。没想到你也认识凌某…”
丛坤茗说:“你是七中队球队队长,泰山上一青松,凌青松嘛,你名气大着呢。”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你别以为我注意你的,我只是对你的青松名字有印象。”
凌云河嬉笑脸地朝丛坤茗晃了一下脑袋“我没说你注意我啊?你当然有权利不注意我。可是你为什么不注意我呢?”
丛坤茗瞪了凌云河一,不再理睬他,然后集中力检查程度的鼻。
凌云河不敢再胡说八了,便老老实实呆在一边观看丛坤茗给程度拾掇鼻。此时太已经西斜,从西墙窗里泻来的光中搀杂着些许桔黄,落在泥地板上,再反弹上去,映在丛坤茗的脸上。
丛坤茗神情专注,用一把小夹着一团酒棉球,小心翼翼地拭着程度肮脏的鼻孔。凌云河注意到了那双手,手指纤细,手背的肤凝如白玉。
也许是落日余晖映照的缘故吧,凌云河想,一双经常在各药和中浸泡的手,也是一双缺乏保养的劳动人民的手,是没有理由这么漂亮的,但它确实是漂亮的。还有那双睛——那是一双正在工作中的睛,长长的睫将优的曲线静止在黑眸的上下,可是,那双睛,那双正在工作的睛里竟然还有一缕忧郁的。是忧郁吗?是的,可这忧郁却成了一缀,在这个宁静的下午,在这间简陋的小屋里,一个漂亮的女兵沐浴在桔黄的落日余晖里,神情因专注而典雅端庄乃至神圣。
这一瞬间,小屋里的构图安静得犹如一幅彩亮丽的画面,惟一动着的是从那双丽的眸里在不经意间飘散来的那缕轻烟般淡淡的忧郁,像一条思想的小渠,它使这帧天然的油画画面有了生命的律动…凌云河打算在恰当的时候对丛坤茗行有节制的赞,而在一分钟前,在他的心里,这赞是无节制的。
终于,程度的鼻被收拾一新,脸上还多了一块白的补丁。丛坤茗如释重负,站起,了个扩运动,说:“好啦,你可以走了。”程度见屋里有面镜,赶跑过去欣赏自己的尊容。凌云河问:“我呢?”
“你早就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