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斑驳。玫瑰的霞晖在别茨山麓弥漫漾。视野清晰透亮,空气里洋溢着栀的芬芳。受了一夜惊吓的山鸟从恐怖中苏醒,起先试探着叽喳了几声,这里叫了那里应,功夫不大便形成合唱,伴着坡上多路喧腾的溪,汇成了夏晨雨后妙的旋律。托着珠的山自然更加媚了,在青枝绿叶的簇拥下,微风里轻轻摇曳,宛若羞涩的脸庞。
谭文韬右耳上夹着半截铅笔,呈大虾状弯腰探,一只手托着作业夹,另一只手来来回回地旋动视仪上的低螺。从接目镜里看去,是一片木错综的山地,在雨后的太下面反映着鲜艳的。山隐隐约约地涌动着白的氤氲,放大着涌向接镜面,使视野更加扑朔迷离。
谭文韬在捕捉二号方位,那是山脊线上的一棵独立树,从形状上看,应该是针叶杉。谭文韬不时抬观察右侧的常双群。常双群也伏在视镜上,一副聚会神的样,终于将额稍离接目镜,左手在腰际翻腕向谭文韬比划了一下,谭文韬看见了那翘起的大拇指,二人会心地对视一笑。
这是反坦克战术基础课程。
战术教员是恢复考制度之后第一批直接从地方考军队院校的学生官,名字叫张陵,一个月以前才分到教导大队,看样年纪要比学员们普遍小一至两岁,也就是说,在学员们当兵后的第二或者第三年,张陵这群人才穿上军装,此前应该还喊解放军叔叔,然而下已经是四个兜崭新鞋锃亮了,这就让学员们心里有一丝隐隐约约的不自在,酸溜溜的。
谭文韬的心里就很不平衡,心想如果当年不是差那三分,自己不就是老大学生了吗,或者那时候不来当兵,也报考军校,再持考一年两年,自己不也是学生官了吗?就那一步之差,不仅多费了许多周折,而且还有了质的区别,自己这样走的路,即使提了,也还是没有文凭的半路家的老解放。即使像这样挖空心思地玩命,到来,教导大队挂靠的那所陆军学校,届时也只会发给他们一纸中等专业毕业证书。而张陵他们一天士兵没有当过,却俨然是天生的职业军官了。
谭文韬到心里很矛盾,一方面他有理由蔑视张陵这样的学生官,看他那样儿,队伍集合好了,他往那儿一站,脸红脖,睛老看地,像不敢抬看人似的。这作派跟老解放一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老解放都是当过班长或者代理排长的,什么样的场合没有见识过?在大军区首长面前都不怯阵,汇报起来,一二三四有条不紊。
但是不得不承认,人家也有项。理论上懂得多,真正作起来,没有老解放们熟练,但是人家那程序绝对规范,一招一式都是有理论依据的。讲起课来,开始是有一磕,但是一混熟了,就滔滔不绝,引经据典,光是火力准备这一战斗要素,就向学员输了闻所未闻的大量信息,而且形象直观,浅通俗易懂。
张陵说:“为什么说炮兵业务有很大的艺术呢,还有一可以说明,那就是想象力,炮兵是需要想象力的。比如视仪这东西,从接目镜到接镜,不过是三十公分长,但是炮兵指挥员就要练这个本事,他的目光穿过视仪之后,就变成了一把立的尺,伸去凌驾在田野和山川的上空,每一个目标都在这把尺的刻度上。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得到的了。的确是要想象。视仪里有两条弧线,而在观察者的睛里,它们必须合二而一,只有当它在你的睛里重叠之后,它才是,准确地说它才像一把尺。这个尺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它只存在于你的想象之中。”
这是老炮手们遇到的新问题——关于作的艺术升华。
魏文建也抱着一架视仪,目光如手,伸幻般的视仪里,一遍又一遍地抓住那两条由若省略号组成的虚线,在想象的世界里把它们拧在一起,形成一直尺。然而事与愿违,那两条虚线就像两同极的磁力线,目光之手稍一松懈,它们就倏然分开,像两条躯平行的蛇,昂着脑袋看着他。视仪刚刚装备不久,是为了对坦克行直接瞄准击而专门研制的,多数学员都觉得这玩艺儿实在难以对付。
凌云河却有着厚的兴趣。课间休息的时候,几个人坐在一起会,凌云河说:“这东西好,这东西能帮助人的视力无限延长。想想我们这些当人的动是多么可怜,天气再好也只能看那么一远。火星那么大个球,放到咱人的睛里就像一粒灰尘。人应该有两视力,一是官的,一是心理的。官是自然的,心理是社会的,官的认识外世界,心理的把握内世界。官的尺度认识决定能力,心理的尺度把握决定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