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待我不薄，吃住，一天一块铜钱，一年能攒六块洋钱，三年十八块，孩就能到你的学堂念书了。

郑秉杰说，什么吃住？吃的是豆腐渣，住的是驴棚。他们这些土豪劣绅简直是把人当牲，早晚有一天会得报应的。你跟我走吧，到学校去当厨也行。凭你这力气，劳动吃饭，饿不死。

横说竖说，黄寒梅就是不走，持在豆腐坊里推磨。

黄寒梅不离开自有她自己的打算。一来她知郑大先生的太太是个醋坛，她既不能给郑大先生添累赘，也不想给自己泼脏。二来，她的心儿并不少，在豆腐坊里，桂得安和大师傅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里，她在暗中琢磨豆腐呢。一旦东西学到手了，她琢磨自己也开一个豆腐坊。

郑秉杰见黄寒梅主意已定，也不好多说什么。

黄寒梅像驴一样地活，想回到过去的日已经是千难万难了。有时候她觉得对不起二老，她没有办法让他们的宝贝孙吃上好饭好菜，甚至连一般人家的饭菜也没有。娘儿俩在豆腐坊帮工，吃的是下人灶，难得吃上一顿粮稀饭，大米里面要掺上苞米和红薯，就这东西陈九川还是喝得满大汗，喝完了还吧哒着嘴添碗。有一回工友张大脚看不下去了，把自己的半碗稀饭倒给陈九川，没想到这小吃完稀饭还是添碗。张大脚说，这孩怎么这样啊，就像狼似的，总也吃不饱。黄寒梅笑笑说，生成的骨长成的，他就这样，跟他爷爷学的，肚撑破了他也照样添碗。

陈九川吃饱了就开始唱，大米稀饭胜白银，粘在碗底亮晶晶，一卷刮肚里，勤俭持家不丢人。

转之间，一年多的光景就过去了。端午节过后第十天，黄寒梅向东家告假三天，把孩给张大脚，上一斗笠，包袱里了几块豆渣饼，便踏上了返回隐贤集的路程。

快到玫山境界，黄寒梅就起了戒心，换了一男人的行，这是跟豆腐坊刘大哥借的。白天不走夜里走，大路不走走小路，撇过她的娘家胭脂河，多绕了十几里地，第二天傍晚看就到了隐贤集，她不走了，卸下包袱，在淠史河边上寻了一个破败的土王庙，就着河啃了一块豆渣饼，斗笠盖着脸睡了一觉，一直睡到月上东山，这才顺着白天看好的路线，向隐贤集摸去。

好在熟门熟路，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街北，过了月牙堰石板桥，再上一个坎，就是陈家圩沟。朦胧月光中，竹桥依稀可见，已经不成样了，一吊绳断了，一挂着竹桥的一边，半悬在空中。她不知圩里面还有没有人，更不知里面会有什么人，公公和婆婆是死活一概不知。她记住了公公当时的话:从竹桥往西数，第三棵柳树下面。凭借月光，她很快就辨明了方向，然后拽着一柳枝，打着寒悸钻腥臭的里。

月光下的死沟黑幽幽的，偶尔泛起的磷光就像鬼火。下盘错节的柳就像冰凉腻的蛇。

岸上的柳树都还在，她很快就寻到第三棵树下，她的心在这一瞬间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知当初公公对她说的“东西”指的是什么，那是公公和婆婆省吃俭用为他们的宝贝孙留下的最后的财富，是一罐洋钱。她要把这些钱找到，返回东河，买上三间草房，开一个豆腐作坊，要让陈九川有一个家，有一个不被人蔑视欺负的名分。

可是，她在下摸索了两个多时辰，仍然两手空空。她没有找到那个用油脂密封的罐，蚊把她的脸叮起了指大的包，上好像钻了蚂蟥，疼痛钻心。一声嘹亮的鸣从远传来。

她终于绝望了，借着微弱的晨曦，她从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蓬垢面，目光呆滞。她已经疲力尽了，她到自己的冰凉，似乎已经是一个半死人了。

太从薄雾中钻了来，她拖着无力的双，踏上了返回东河的山路。

十一

在前往川陕据地的路上，陈秋石想象着不久将来的事情，有激动，也有忐忑。他估计，他的能力，至少可以在红军的队里当个连长。

陈秋石想破也没有想到，分给他的第一个职务是在一个团里当书记员，这使他多少有失落。

当年杨邑教官的那些话对他的诱惑太大了，杨邑说他不是土地爷派来的小鬼，就是军事家的料。是不是军事家他暂时还不敢想，就算当一个英勇善战的军官，也是八面威风啊。现在让他当书记官，说幕僚不是幕僚，说副官不是副官，算是什么名堂啊！

书记员的工作相对清闲，打仗的时候负责理弹药，分派民工，登记阵亡人员和伤员。而陈秋石担任书记员的这段时间，恰好没有仗打，他就更是闲得不得了。

有一天上午，陈秋石无事可，正在看杨邑送给他的那《阵中要务令详解》，见团有四个勤务兵围在那里掷骰，赌资是烟卷。陈秋石灵机一动，也跑去赌，而且他掷骰的功夫很，一会儿就把那几个勤务兵的烟卷赢光了。陈秋石问，你们想不想跟我学本事？一个叫冯叮当的勤务兵说，学什么本事啊，我们就是跑听差的，珠活就行。陈秋石拿军官的派说，那怎么行啊，我们红军官兵，都要学会打仗，还要会指挥打仗。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气。

陈秋石突然喊了一声，立正！

兵们没有防备，被他这一喊，吓了一，情不自禁地就把脚后跟靠拢了。这几个兵原先没受过队列训练，军姿很不像样，松松垮垮的。陈秋石就一遍一遍地纠正，立正，稍息，敬礼，报数，搞得像模像样。几天下来，军人面貌大不一样。陈秋石就开始教他们认识地形，讲一些单兵战术。再后来，其他几个勤务兵、警卫员，甚至还有夫也都空跑来参加训练，最多的时候有十六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