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参谋发信号,全团大休息,打火造饭,烧脚。吃饭的时候,严丽文来了。
严丽文的脸有些忧郁,分手时吞吞吐吐地对沈东说:“东,你们演习就是演习,可别把过去杂七杂八的事情搅和去。军长不好,腰上还有弹片,你不能惹他生气。”
沈东说:“那是当然的。问题是这老有捉摸不透,现在火气越来越大了。”
严丽文说:“不怎么说,你得小心。”停了停又说“遇到别扭的时候,你得让着他。”
沈东说:“你这是孩话。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当然得小心。他是军长啊。我又不是傻瓜,我才不会拿往石上碰呢。”
严丽文没有在“渡江支队”吃饭,关切地待几句就走了。她后脚刚走,王铁山前脚就到了,只带了一个警卫员。
沈东暗暗吃惊:军长也是徒步行军。
“沈团长,给碗饭吃。我可是饿坏了。”王铁山了团的人堆里,一坐下来,大气。
沈东看了看快要见底的菜盆,又看了看王铁山染霜的双鬓,突然滋生一说不清楚的滋味,于心大为不忍。“这…不大合适吧…张参谋,到对面的馆里给军长炒几个菜。”
王铁山挥手制止了。“胡闹,少将军长坐在那馆里成何统?要的就是你们的行军饭。”
“军长,我是怕饭,您…”
“别小看人。要是夹生了,你亲手给我重新,还得扣你们的分。”
王铁山不由分说,端起沈东刚刚盛满的大碗,夹起一撮炒芹菜,嚼了几,笑了“哈,还是老传统,盐多下饭,上有劲。”
沈东也笑了笑,取下军用壶,拧开盖递过去:“军长,来一。”
“怎么,你也好这一?”
“这是丽文给您准备的。她怕山上夜寒,气大,特意要我背过来,本来想等上山才给您的。”
“哦,”王铁山迅速收敛了笑容,伸手接过壶,在手上掂了掂,凑到鼻底下闻了闻“好酒,纯正的茅台。这酒怕有三十年了,放在有些星饭店里,可以挣老外两千元。这想必还是你岳父留下的老底吧?”
沈东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只有两瓶。还有一瓶在休所,我岳母说等这次演习结束,她要请您到家里去。”
王铁山的手停在了前,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用一异样的神看了看沈东,很长时间才收回目光,举起壶,先是抿了一咂摸几下,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好香的酒。”接着便仰起脖大一。
“这酒,可不是一般的酒啊。妞妞如此有心…好吧,还给你背着,山上用。”
十二时,军号嘹亮,队营继续开。
王铁山跟随沈东的团指挥所前。
走在山路上,沈东突然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他想也许他把军长的意图理解偏了。也许王铁山并不是要解决一个历史遗留的问题,而是…显然,他们那一代人就要彻底地退战争的舞台了,他是要在新的一代的面前,最后一次检阅自己的过去和价值,在这一上,他甚至同严泽光一样倔。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双榆树战斗作为背景呢?
山路狭窄,只能成一线纵队行。
王铁山在前,沈东在后。
王铁山的步迈得很大,腰杆也得很朗,特大号迷彩服下沿系一条黄弹链,腰侧缀着一柄五九式手枪,上压着一两斤多重的钢盔,显得很神,颇有几分名将风采。
队了邙山,羊小更加崎岖,不断有枝桠挂绊。光被树遮掩了大半,视野暗。林渐,坡度渐陡,几乎直立成了八十度的钝角。尺把宽的石板路面忽左忽右,盘旋曲折,险象丛生。
沈东疾步追上王铁山,折了一截树递了过去:“军长,拄着,小心摔倒。”
王铁山接过去,拄了几步,觉良好,却又在突然间稳稳地立住了。
沈东举目望去,竟发现王铁山的肩膀有些异样地颤抖,似乎在控制着某即将爆发的情绪。
“什么意思?”
果然,王铁山猛回,鹰隼一样锐利的睛里两冷光,低沉地吼了一声。
“军长,您年纪大了,不比我们…”
沈东把话说了半截,又猛然刹车。他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真是错上加错,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军长,丽文说您腰负过伤…”
王铁山没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沈东,肌松弛的脸悸动一团紫红的愠怒。对视了一阵,王铁山举起双手擎起抬起一条,其不意地往膝盖上用力砸了下去。
一声脆响之后,断成两截,被王铁山扬手扔到山下。
王铁山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大步向山迈去。
沈东目瞪呆。
不是屈辱,也不是悲哀。他突然涌上一阵冲动,他想追上去对王铁山说:行了军长,您犯不着这样,您当真要去揭开双榆树之谜吗?没有必要了,您犯不着跟一个已故的人较真,更犯不着跟我这样的后辈较真儿。军长,您当真老了,您已经老得而又脆弱了。您真的该歇一歇了,您就放手让我们吧,您就坐在藤椅上听新闻晒太吧,一杯绿茶一香烟,您悠哉游哉地闭目养神吧。给我一个团一个师,您就静静地等着我们给您扛旗吧。
可是,这话沈东只敢在心里想,他是不敢说的。
7
“渡江支队”全潜邙山荫蔽日的老林里。
越往走,光线越加暗淡。一天落下的雨还滞留在绵厚的植被中,空气中弥漫着郁的腐烂气息。尺把宽的石阶山路盘旋扭曲,铺满了褐的落叶,一脚踩下去,便挤几片渍,向四溅。
王铁山渐渐觉得气不匀。海增,气压降低,耳朵里总是有个东西在不停地叫。到了山,听觉几乎完全失效。心里一阵苦笑。娘的,不服老行吗?好汉不提当年勇。看看现在这个样,简直就是二十年前那个王铁山的模仿者,一副神抖擞起来容易,可是你能一直抖擞下去吗?他到一阵内疚,有对不起沈东。人家和你较的不是这个劲儿,给你一那是尊重你保护你,至少说对你的还是负责的。你什么?神经质嘛。老了就是老了,走不动了就是走不动,这有什么掩饰的?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这一天?
莫名其妙。
他把步停了下来。自从他把沈东递给他的那善意的折断并且抛弃之后,沈东一直跟在后,垂不语。即使向后传达指示,声调也明显压抑了许多。他想等沈东赶上来,寻找一个恰当的机会和方式,挽回自己的失态。正剧还没有上演,他不能让他的主要演员在神上产生被压抑的觉。
稍微休息了一下,王铁山觉得腰酸胀,四肢神经都有活动超量而引发的悸动。但是很快,又有一奇异的亢奋充斥了腔。邙山的古树参天,木错杂。弥漫在树梢林里的,使他在突然间验到一记忆犹新的亲切,他似乎看见了另外一座的山峦。就是那一次,他和严泽光发生了第一次大规模的争吵,甚至还动了拳脚。
那是杨桃牺牲后的第十天的下午,王铁山带一个排在金津湾搜山被围,上两挂彩。严泽光率工作队扑上来后,命令两名战士将王铁山架下去。
王铁山在那时候已经打红了,死活不肯撤走,并用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扬言要死也要死在金津湾,谁敢上前他就搂火。
严泽光先是冷冷地看了王铁山一,突然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在他弯腰的刹那间,四个战士一拥而上,杀猪般地把他扛了下去。
严泽光指挥二十多人,住了余曾于匪的三次冲锋,掩护伤员和老百姓向月亮坝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