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酉,董卓使郎中令李儒鸩杀弘农王辩。
卓议大发兵以讨山东。尚书郑泰曰:“夫政在德,不在众也。”卓不悦曰:“如卿此言,兵为无用邪!”泰曰:“非谓其然也,以为山东不足加大兵耳。明公自西州,少为将帅,闲习军事。袁本初公卿弟,生京师,张孟卓东平长者,坐不窥堂,孔公绪清谈论,嘘枯生。并无军旅之才,临锋决敌,非公之俦也。况王爵不加,尊卑无序,若恃众怙力,将各棋峙以观成败,不肯同心共胆,与齐退也。且山东承平日久,民不习战;关西顷遭羌寇,妇女皆能挟弓而斗,天下所畏者,无若并、凉之人与羌、胡义从;而明公拥之以为爪牙,譬犹驱虎兕以赴犬羊,鼓烈风以扫枯叶,谁敢御之!无事征兵以惊天下,使患役之民相聚为非,弃德恃众,自亏威重也。”卓乃悦。
董卓以山东兵盛,迁都以避之,公卿皆不而莫敢言。卓表河南尹硃俊为太仆以为己副,使者召拜,俊辞,不肯受,因曰:“国家西迁,必孤天下之望,以成山东之衅,臣不知其可也。”使者曰:“召君受拜而君拒之,不问徙事而君陈之,何也?”俊曰:“副相国,非臣所堪也;迁都非计,事所急也。辞所不堪,言其所急,臣之宜也。”由是止不为副。
卓大会公卿议,曰:“祖都关中,十有一世,光武雒,于今亦十一世矣。案《石包谶》,宜徙都长安,以应天人之意。”百官皆默然。司徒杨彪曰:“移都改制,天下大事,故盘庚迁亳,殷民胥怨。昔关中遭王莽残破,故光武更都雒邑,历年已久,百姓安乐。今无故捐宗庙,弃园陵,恐百姓惊动,必有糜沸之。《石包谶》,妖邪之书,岂可信用!”卓曰:“关中饶,故秦得并吞六国。且陇石材木自,杜陵有武帝陶灶,并功营之,可使一朝而办。百姓何足与议!若有前却,我以大兵驱之,可令诣沧海。”彪曰:“天下动之至易,安之甚难,惟明公虑焉!”卓作曰:“公沮国计邪!”太尉黄琬曰:“此国之大事,杨公之言得无可思?”卓不答。司空荀见卓意壮,恐害彪等,因从容言曰:“相国岂乐此邪!山东兵起,非一日可禁,故当迁以图之,此秦、汉之势也。”卓意小解。琬退,又为驳议。二月,乙亥,卓以灾异奏免琬、彪等,以光禄勋赵谦为太尉,太仆王允为司徒城门校尉伍琼、督军校尉周毖固谏迁都,卓大怒曰:“卓初朝,二君劝用善士,故卓相从。而诸君到官,举兵相图,此二君卖卓,卓何用相负!”庚辰,收琼、毖,斩之。杨彪、黄琬恐惧,诣卓谢,卓亦悔杀琼、毖,乃复表彪、琬为光禄大夫。
卓征京兆尹盖勋为议郎,时左将军皇甫嵩将兵三万屯扶风。勋密与嵩谋讨卓。会卓亦征嵩为城门校尉,嵩长史梁衍说嵩曰:“董卓寇掠京邑,废立从意,今征将军,大则危祸,小则困辱。今及卓在雒,天来西,以将军之众迎接至尊,奉令讨逆,征兵群帅,袁氏其东,将军迫其西,此成禽也!”嵩不从,遂就征。勋以众弱不能独立,亦还京师。卓以勋为直骑校尉。河南尹硃俊为卓陈军事,卓折俊曰:“我百战百胜,决之于心,卿勿妄说,且污我刀!”盖勋曰:“昔武丁之明,犹求箴谏,况如卿者,而杜人之乎!”卓乃谢之。
卓遣军至城,值民会于社下,悉就斩之,驾其车重,载其妇女,以系车辕,歌呼还雒,云攻贼大获。卓焚烧其,以妇女与甲兵为婢妾。
丁亥,车驾西迁。董卓收诸富室,以罪恶诛之,没其财,死者不可胜计。悉驱徙其馀民数百万于长安。步骑驱蹙,更相蹈藉,饥饿寇掠,积尸盈路。卓自留屯毕圭苑中,悉烧庙,官府、居家,二百里内,室屋尽,无复犬。又使吕布发诸帝陵及公卿以下冢墓,收其珍宝。卓获山东兵,以猪膏涂布十馀匹,用缠其,然后烧之,先从足起。
三月,乙巳,车驾长安,居京兆府舍,后乃稍葺室而居之。时董卓未至,朝政大小皆委之王允。允外相弥,内谋王室,甚有大臣之度,自天及朝中皆倚允。允屈意承卓,卓亦雅信焉。
董卓以袁绍之故,戊午,杀太傅袁隗、太仆袁基,及其家尺以上五十馀人。
初,荆州刺史王睿,与长沙太守孙共击零、桂贼,以武官,言颇轻之。及州郡举兵讨董卓,睿与亦皆起兵。睿素与武陵太守曹寅不相能,扬言当先杀寅。寅惧,诈作行使者檄移,说睿罪过,令收,行刑讫,以状上。承檄,即勒兵袭睿。睿闻兵至,登楼望之,遣问:“何为?”前答曰:“兵久战劳苦,诣使君求资直耳。”睿见惊曰:“兵自求赏,孙府君何以在其中?”曰:“被使者檄诛君!”睿曰:“我何罪?”曰:“坐无所知!”睿穷迫,刮金饮之而死。前至南,众已数万人。南太守张咨不肯给军粮,诱而斩之;郡中震栗,无求不获。前到鲁,与袁术合兵。术由是得据南。表行破虏将军,领预州刺史。诏以北军中候刘表为荆州刺史。时寇贼纵横,路梗,表单宜城,请南郡名士蒯良、蒯越与之谋曰:“今江南宗贼甚盛,各拥众不附,若袁术因之,祸必至矣。吾征兵,恐不能集,其策焉?”蒯良曰:“众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义不足也。苟仁义之行,百姓归之如之趣下,何患征兵之不集乎?”蒯越曰:“袁术骄而无谋,宗贼帅多贪暴,为下所患,若使人示之以利,必以众来。使君诛其无,抚而用之,一州之人有乐存之心,闻君威德,必襁负而至矣。兵集众附,南据江陵,北守襄,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公路虽至,无能为也。”表曰:“善!”乃使越诱宗贼帅,至者五十五人,皆斩之而取其众。遂徙治襄,镇抚郡县,江南悉平。
董卓在雒,袁绍等诸军皆畏其,莫敢先。曹曰:“举义兵以诛暴,大众已合,诸君何疑!向使董卓倚王室,据旧京,东向以临天下,虽以无行之,犹足为患。今焚烧室,劫迁天,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也,一战而天下定矣。”遂引兵西,将据成皋,张邈遣将卫兹分兵随之。至荥汴,遇卓将玄菟徐荣,与战,兵败,为矢所中,所乘被创。从弟洪以与,不受。洪曰:“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遂步从,夜遁去。荣见所将兵少,力战尽日,谓酸枣未易攻也,亦引兵还。到酸枣,诸军十馀万,日置酒会,不图取,责让之,因为谋曰:“诸君□能听吾计,使渤海引河内之众临孟津,酸枣诸将守成皋,据敖仓,轘辕、太谷,全制其险,使袁将军率南之军军丹、析,武关,以震三辅,皆垒,勿与战,益为疑兵,示天下形势,以顺诛逆,可立定也。今兵以义动,持疑不,失天下望,窃为诸君耻之!”邈等不能用。乃与司沛国夏侯惇等诣扬州募兵,得千馀人,还屯河内。顷之,酸枣诸军尽,众散。刘岱与桥瑁相恶,岱杀瑁,以王肱领东郡太守。青州刺史焦和亦起兵讨董卓,务及诸将西行,不为民人保障,兵始济河,黄巾已其境。青州素殷实,甲兵甚盛,和每望寇奔北,未尝接风尘、旗鼓也。好卜筮,信鬼神。见其人,清谈云,观其政,赏罚淆,州遂萧条,悉为丘墟。顷之,和病卒,袁绍使广陵臧洪领青州以抚之。
夏,四月,以幽州牧刘虞为太傅,路壅,信命竟不得通。先是,幽应接荒外,资费甚广,岁常割青、冀赋调二亿有馀以足之。时断绝,委输不至,而虞敝衣绳屦,无兼,务存宽政,劝督农桑,开上谷胡市之利,通渔盐铁之饶,民悦年登,谷石三十,青、徐士庶避难归虞者百馀万,虞皆收视温恤,为安立生业,民皆忘其迁徙焉。
五月,司空荀薨。六月,辛丑,以光禄大夫拂为司空。拂,邵之父也。
董卓遣大鸿胪韩、少府修、执金吾胡毋班、将作大匠吴修、越骑校尉王瑰安集关东,解譬袁绍等。胡毋班、吴修、王瑰至河内,袁绍使王匡悉收系杀之。袁术亦杀修,惟韩以名德免。
董卓坏五铢钱,更铸小钱,悉取雒及长安铜人、钟虡、飞廉、铜之属以铸之,由是货贱贵,谷石至数万钱。
冬,孙与官属会饮于鲁城东,董卓步骑数万猝至,方行酒谈笑,整顿曲,无得妄动。后骑渐益,徐罢坐,导引城,乃曰:“向所以不即起走,恐兵相蹈藉,诸君不得耳。”卓兵见其整,不敢攻而还。
王匡屯河津,董卓袭击,大破之。
左中郎将蔡邕议:“孝和以下庙号称宗者,皆宜省去,以遵先典。”从之。
中郎将徐荣荐同郡故冀州刺史公孙度于董卓,卓以为辽东太守。度到官,以法诛灭郡中名豪大姓百馀家,郡中震栗,乃东伐句骊,西击乌桓,语所亲吏柳毅、仪等曰:“汉祚将绝,当与诸卿图王耳。”于是分辽东为辽西、中辽郡,各置太守,越海收东莱诸县,置营州刺史。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立汉二祖庙,承制,郊祀天地,藉田,乘鸾路,设旄、羽骑。
段译
孝灵皇帝下中平五年(戊辰、188)
汉纪五十一汉灵帝中平五年(戊辰,公元188年)
[1],正月,丁酉,赦天下。
[1]季,正月,丁酉(十五日),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