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中黄门严生恶尚书硃轨,会久雨,生谮轨不修路,又谤讪朝政,赵王虎囚之。蒲洪谏曰:“陛下既有襄国、鄴,又修长安、洛殿,将以何用?作猎车千乘,环数千里以养禽兽,夺人妻女十万馀以实后,圣帝明王之所为,固若是乎?今又以路不修,杀尚书。陛下德政不修,天降雨,七旬乃霁。霁方二日,虽有鬼兵百万,亦未能去路之涂潦,而况人乎!政刑如此,其如四海何!其如后代何!愿止作役,罢苑囿,女,赦硃轨,以副众望。”虎虽不悦,亦不之罪,为之罢长安、洛作役,而竟诛硃轨。又立私论朝政之法,听吏告其君,告其主。公卿以下,朝觐以目相顾,不必复相过从谈语。
赵将军王擢击张重华,袭武街,执护军曹权、胡宣,徙七千馀于雍州。凉州刺史麻秋、将军孙伏都攻金城,太守张冲请降,凉州震动。重华悉发境内兵,使征南将军裴恒将之以御赵。恒于广武,久而不战。凉州司张耽言于重华曰:“国之存亡在兵,兵之胜败在将。今议者举将,多推宿旧。夫韩信之举,非旧德也。盖明主之举,举无常人,才之所堪,则授以大事。今寇在境,诸将不,人情危惧。主簿谢艾,兼资文武,可用以御赵。”重华召艾,问以方略;艾愿请兵七千人,必破赵以报。重华拜艾中将军,给步骑五千,使击秋。艾引兵振武,夜有二枭鸣于牙中,艾曰:“六博得枭者胜。今枭鸣牙中,克敌之兆也。”与赵战,大破之,斩首五千级。重华封艾为福禄伯。
麻秋之克金城也,县令敦煌车济不降,伏剑而死。秋又攻大夏,护军梁式执太守宋晏,以城应秋,秋遣晏以书诱致宛戍都尉敦煌宋矩。矩曰:“为人臣,功既不成,唯有死节耳!”先杀妻而后自刎。秋曰:“皆义士也。”收而葬之。
冬,汉太保李弈自晋寿举兵反,蜀人多从之,众至数万。汉主势登城拒虞,弈单骑突门,门者而杀之,其众绵溃。势大赦境内,改年嘉宁。势骄,不恤国事,多居禁中,罕接公卿,疏忌旧臣,信任左右,谗诌并,刑罚苛滥,由是中外离心。蜀土先无獠,至是始从山,自西至犍为、梓潼,布满山谷十馀万落,不可禁制,大为民患。加以饥馑,四境之内,遂至萧条。
安西将军桓温将伐汉,将佐皆以为不可。江夏相袁乔劝之曰:“夫经略大事,固非常情所及,智者了于中,不必待众言皆合也。今为天下之患者,胡、蜀二寇而已。蜀虽险固,比胡为弱,将除之,宜先其易者。李势无,臣民不附,且恃其险远,不修战备。宜以卒万人轻赍疾趋,比其觉之,我已其险要,可一战擒也。蜀地富饶,繁庶,诸葛武侯用之抗衡中夏,若得而有之,国家之大利也。论者恐大军既西,胡必窥觎,此似是而非。胡闻我万里远征,以为内有重备,必不敢动;纵有侵轶,缘江诸军足以拒守,必无忧也。”温从之。乔,瑰之也。
十一月,辛未,温帅益州刺史周抚、南郡太守谯王无忌伐汉,拜表即行;委安西长史范汪以留事,加抚督梁州之四郡诸军事;使袁乔帅二千人为前锋。
朝廷以蜀险远,温众少而,皆以为忧,惟刘惔以为必克。或问其故,惔曰:“以博知之。温,善博者也,不必得则不为。但恐克蜀之后,温终专制朝廷耳。”
◎ 永和三年丁未,公元三四七年
,二月,桓温军至青衣。汉主势大发兵,遣叔父右卫将军福、从兄镇南将军权、前将军昝等将之,自山趣合。诸将伏于江南以待晋,昝不从,引兵自江北鸳鸯碕渡向犍为。
三月,温至彭模。议者分为两军,异俱,以分汉兵之势。袁乔曰:“今悬军万里之外,胜则大功可立,不胜则噍类无遗,当合势齐力,以取一战之捷。若分两军,则众心不一,万一偏败,大事去矣。不如全军而,弃去釜甑,赍三日粮,以示无还心,胜可必也。”温从之,留参军孙盛、周楚将赢兵守辎重,温自将步卒直指成都。楚,抚之也。
李福攻彭模,孙盛等奋击,走之。温,遇李权,三战三捷,汉兵散走归成都,镇东将军李位都迎诣温降。昝至犍为,乃知与温异,还,自沙津济,比至,温已军于成都之十里陌,众自溃。
势悉众战于成都之笮桥,温前锋不利,参军龚护战死,矢及温首。众惧,退,而鼓吏误鸣鼓;袁乔剑督士卒力战,遂大破之。温乘胜长驱至成都,纵火烧其城门。汉人惶惧,无复斗志。势夜开东门走,至葭萌,使散骑常侍王幼送降文于温,自称“略李势叩死罪”,寻舆榇面缚诣军门。温解缚焚榇,送势及宗室十馀人于建康;引汉司空谯献之等以为参佐,举贤旌善,蜀人悦之。
日南太守夏侯览贪纵,侵刻胡商,又科调船材,云有所讨,由是诸国恚愤。林邑王文攻陷日南,将士死者五六千,杀览,以尸祭天。檄州刺史硃蕃,请以郡北横山为界。文既去,蕃使督护刘雄戍日南。
汉故尚书仆王誓、镇东将军邓定、平南将军王、将军隗文等皆举兵反,众各万馀。桓温自击定,使袁乔击文,皆破之。温命益州刺史周抚镇彭模,斩王誓、王。温留成都三十日,振旅还江陵。李势至建康,封归义侯。夏,四月,丁巳,邓定、隗文等据成都,征虏将军杨谦弃涪城,退保德。
赵凉州刺史麻秋攻枹罕。晋昌太守郎坦以城大难守,弃外城。武成太守张悛曰:“弃外城则动众心,大事去矣。”宁戎校尉张璩从悛言,固守大城。秋帅众八万,围堑数重,云梯地突,百皆。城中御之,秋众死伤数万。赵王虎复遣其将刘浑等帅步骑二万会之。郎坦恨言不用,教军士李嘉潜引赵兵千馀人登城;璩督诸将力战,杀二百馀人,赵兵乃退。璩烧其攻,秋退保大夏。
虎以中书监石宁为征西将军,帅并、司州兵二万馀人为秋等后继。张重华将宋秦等帅二万降于赵。重华以谢艾为使持节、军师将军,帅步骑三万军临河。艾乘轺车,白窥,鸣鼓而行。秋望见,怒曰:“艾年少书生,冠服如此,轻我也”命黑槊龙骧三千人驰击之,艾左右大扰。或劝艾宜乘,艾不从,下车,踞胡床,指麾分;赵人以为有伏兵,惧不敢。别将张瑁自间引兵截赵军后,赵军退,艾乘势击,大破之,斩其将杜勋、汲鱼,获首虏一万三千级,秋单奔大夏。
五月,秋与石宁复帅众十二万屯河南,刘宁、王擢略地晋兴、广武、武街,至于曲柳。张重华使将军旋御之,退守枹罕,姑臧大震。重华亲拒之,谢艾固谏。别驾从事索遐曰:“君者,一国之镇,不可轻动”乃以艾为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事、行卫将军,遐为军正将军,帅步骑二万拒之。别将杨康败刘宁于沙阜,宁退屯金城。
六月,辛酉,大赦。
秋,七月,林邑复陷日南,杀督护刘雄。
隗文、邓定等立故国师范长生之贲为帝而奉之,以妖异惑众,蜀人多归之。
赵王虎复遣征西将军孙伏都、将军刘浑帅步骑二万会麻秋军,长驱济河,击张重华,遂城长最。谢艾建牙誓众,有风旌旗东南指,索遐曰:“风为号令,今旌旗指敌,天所赞也。”艾军于神鸟,王擢与艾前锋战,败走,还河南。八月,戊午,艾击秋,大破之,秋遁归金城。虎闻之,叹曰:“吾以偏师定九州,今以九州之力困于枹罕。彼有人焉,未可图也!”艾还,讨叛虏斯骨真等万馀落,皆破平之。
赵王虎据十州之地,聚敛金帛,及外国所献珍异,府库财,不可胜纪;犹自以为不足,悉发前代陵墓,取其金宝。
沙门吴言于虎曰:“胡运将衰,晋当复兴,宜苦役晋人以厌其气。”虎使尚书张群发近郡男女十六万人,车十万乘,运士筑华林苑及长墙于鄴北,广袤数十里。申钟、石璞、赵揽等上疏陈天文错,百姓凋弊。虎大怒曰:“使苑墙朝成,吾夕没无恨矣。”促张群使然烛夜作;暴风大雨,死者数万人。郡国前后送苍麟十六,白鹿七,虎命司虞张曷调之以驾芝盖,大朝会列于殿。
九月,命太宣祈福于山川,因行游猎。宣乘大辂,羽葆华盖,建天旌旗,十有六军戎卒十八万,自金明门。虎从其后升陵霄观望之,笑曰:“我家父如是,自非天崩地陷,当复何愁!但抱孙,日为乐耳。”
宣所舍,辄列人为长围,四面各百里,驱禽兽,至暮皆集其所,使文武跪立,重行围守,炬火如昼,命劲骑百馀驰其中,宣与姬妾乘辇临观,兽尽而止。或兽有迸逸,当围守者,有爵则夺,步驱一日,无爵则鞭之一百。士卒饥冻死者万有馀人,所过三州十五郡,资储皆无孑遗。
虎复命秦公韬继,自并州至于秦、雍,亦如之。宣怒其与己钧敌,愈嫉之。宦者赵生得幸于宣,无于韬,微劝宣除之,于是始有杀韬之谋矣。
赵麻秋又袭张重华将张瑁,败之,斩首三千馀级。枹罕护军李逵帅众七千降于赵,自河以南氐、羌皆附于赵。
冬,十月,乙丑,遣侍御史俞归至凉州,授张重华侍中、大都督、督陇右、关中诸军事、大将军、凉州刺史、西平公。归至姑臧,重华称凉王,未肯受诏,使所亲沈猛私谓归曰:“主公弈世为晋忠臣,今曾不如鲜卑,何也?朝廷封慕容皝为燕王,而主公才为大将军,何以褒劝忠贤乎!明台宜移河右,共劝州主为凉王。人臣使,苟利社稷,专之可也。”归曰:“吾失言!昔三代之王也,爵之贵者莫若上公;及周之衰,吴、楚始僭号称王,而诸侯亦不之非,盖以蛮夷畜之也;借使齐、鲁称王,诸侯岂不四面攻之乎!汉祖封韩、彭为王,寻皆诛灭,盖权时之宜,非厚之也。圣上以贵公忠贤,故爵以上公,任以方伯,荣极矣,岂鲜卑夷狄所可比哉!且吾闻之,功有大小,赏有重轻。今贵公始继世而为王,若帅河右之众,东平胡、羯,修复陵庙,迎天返洛,将何以加之乎?”重华乃止。武都氐王杨初遣使来称籓;诏以初为使持节、征南将军、雍州刺史、仇池公。
十二月,振威护军萧敬文杀征虏将军杨谦,攻涪城,陷之,自称益州牧,遂取西,通于汉中。
段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