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辰,魏主军至东雍州,临薛永宗垒,崔浩曰:“永宗未知陛下自来,众心纵弛。今北风迅疾,宜急击之。”魏主从之,庚午,围其垒。永宗战,大败,与家人皆赴汾死。其族人安都先据弘农,弃城来奔。
辛未,魏主南如汾,济河,至洛桥。闻盖吴在长安北,帝以渭北地无谷草,渡渭南,循渭而西。以问崔浩,对曰:“夫击蛇者先击其首,首破则尾不能掉。今盖吴营去此六十里,轻骑趋之,一日可到,到则破之必矣。破吴,南向长安亦不过一日,一日之乏,未至有伤。若从南,则吴徐北山,猝未可平。”帝不从,自渭南向长安。庚辰,至戏。吴众闻之,悉散北地山,军无所获。帝悔之。二月,丙戌,帝至长安,丙申,如雍城,历陈仓,还,如雍城。所过诛民、夷与盖吴通谋者。乙等诸军大破盖吴于杏城,吴复遣使上表求援。诏以吴为都督关、陇诸军事、雍州刺史、北地公;使雍、梁二州发兵屯境上,为吴声援;遣使赐吴印一百二十一纽,使吴随宜假授。
初,林邑王范迈,虽遣使贡,而寇盗不绝,所贡亦薄陋;帝遣州刺史檀和之讨之。南宗悫,家世儒素,悫独好武事,常言“愿乘长风破万里狼”及和之伐林邑,悫自奋请从军。诏以悫为振武将军,和之遣悫为前锋。迈闻军,遣使上表,请还所掠日南民,输金一万斤,银十万斤。帝诏和之:“若迈果有款诚,亦许其归顺”和之至硃梧戍,遣府曹参军姜仲基等诣迈,迈执之;和之乃军围林邑将范扶龙于区粟城。迈遣其将范毘沙达救之,宗悫潜兵迎击毘沙达,破之。魏主与崔浩皆信重寇谦之,奉其。浩素不喜佛法,每言于魏主,以为佛法虚诞,为世费害,宜悉除之。及魏主讨盖吴,至长安,佛寺,沙门饮从官酒;从官其室,见大有兵,以白帝。帝怒曰:“此非沙门所用,必与盖吴通谋,为耳!”命有司案诛阖寺沙门,阅其财产,大得酿及州郡牧守、富人所寄藏以万计,又为窟室以匿妇。浩因说帝悉诛天下沙门,毁诸经像,帝从之。寇谦之与浩固争,浩不从。先尽诛长安沙门,焚毁经像,并敕留台下四方,令一用长安法。诏曰:“昔后汉荒君,信惑邪伪以天常,自古九州之中,未尝有此。夸诞大言,不本人情,叔季之世,莫不眩焉。由是政教不行,礼义大坏,九服之内,鞠为丘墟。朕承天绪,除伪定真,复羲、农之治。其一切除,灭其踪迹。自今已后,敢有事胡神及造形像泥人、铜人者硃。有非常之人,然后能行非常之事,非朕孰能去此历代之伪?有司宣告征镇诸军、刺史,诸有浮图形像及胡经,皆击破焚烧,沙门无少长悉坑之!”太晃素好佛法,屡谏不听,乃缓宣诏书,使远近豫闻之,得各为计。沙门多亡匿获免,或收藏经像,唯塔庙在魏境者无复孑遗。
魏主徙长安工巧二千家于平城。还,至洛,分军诛李闰叛羌。
太原颜白鹿私魏境,为魏人所得,将杀之,诈云青州刺史杜骥使其归诚。魏人送白鹿诣平城,魏主喜曰:“我外家也。”使崔浩作书与骥,且命永昌王仁、凉王那将兵迎骥,攻冀州刺史申恬于历城;杜骥遣其府司夏侯祖等将兵救历城。魏人遂寇衮、青、冀三州,至清东而还;杀掠甚众,北边动。
帝以魏寇为忧,咨访群臣。御史中丞何承天上表,以为:“凡备匈之策,不过二科:武夫尽征伐之谋,儒生讲和亲之约。今若追踪卫、霍,自非大田淮、泗,内实青、徐,使民有赢储,野有积谷,然后发卒十万,一举夷,则不足为也。若但遣军追讨,报其侵暴,则彼必轻骑奔走,不肯会战。徒兴费,不损于彼,报复之役,将遂无已。斯策之最末者也。安边固守,于计为长。臣窃以曹、孙之霸,才均智敌,江、淮之间,不居各数百里。何者?斥候之郊,非耕牧之地,故清野以俟其来,整甲缮兵以乘其弊;保民全境,不此涂。要而归之,其策有四:一曰移远就近。今青、兗旧民及冀州新附,在界首者三万馀家,可悉徙置大岘之南,以实内地。二曰多筑城邑以居新徙之家,假其经用,夏佃牧,秋冬保。寇至之时,一城千家,堪战之士,不下二千,其馀羸弱,犹能登陴鼓噪,足抗群虏三万矣。三曰纂偶车以载粮械。计千家之资,不下五百耦,为车五百两,参合钩连以卫其众;设使城不可固,平行趋险,贼所不能,有急征发,信宿可聚。四曰计丁课仗。凡战士二千,随其便能,各自有仗,素所服习,铭刻由己,还保输之于库,行请以自新。弓簳利铁,民不得者,官以渐充之。数年之内,军用备矣。近郡之师,远屯清、济,功费既重,嗟怨亦,以臣料之,未若即用彼众之易也。今因民所利,导而帅之,兵而敌不戒,国富而民不劳,比于优复队伍,坐粮廪者,不可同年而校矣。”
魏金城边固、天梁会,与秦、益杂民万馀据上邽东城反,攻西城。秦、益二州刺史封敕文拒却之。氐、羌万馀人,休官、屠各二万馀人皆起兵应固、会,敕文击固,斩之,馀众推会为主,与敕文相攻。
夏,四月,甲申,魏主至长安。
丁未,大赦。
仇池人李洪聚众,自言应王。梁会求救于氐王杨文德,文德曰:“两雄不并立,若须我者,宜杀洪。”会诱洪斩之,送首于文德。五月,癸亥,魏主遣安丰公闾帅骑赴上邽,未至,会弃东城走。敕文先掘重堑于外,严兵守之,格斗从夜至旦。敕文曰:“贼知无生路,致死于我,多杀伤士卒,未易克也。”乃以白虎幡宣告会众,降者赦之,会众遂溃;分兵追讨,悉平之。略人王元达聚众屯松多川,敕文又讨平之。
盖吴收兵屯杏城,自号秦地王,声势复振。魏主遣永昌王仁、凉王那督北诸军讨之。
檀和之等区粟,斩范扶龙,乘胜象浦;林邑王迈倾国来战,以装被象,前后无际。宗悫曰:“吾闻外国有师,威服百兽。”乃制其形,与象相拒,象果惊走,林邑兵大败。和之遂克林邑,迈父走。所获未名之宝,不可胜计,宗悫一无所取,还家之日,衣栉萧然。
六月,癸未朔,日有之。
甲申,魏发冀、相、定三州兵二万人屯长安南山诸谷,以备盖吴窜逸。丙戌,又发司、幽、定、冀四州十万人筑畿上围,起上谷,西至河,广纵千里。
帝筑北堤,立玄武湖,筑景山于华林园。
秋,七月,辛未,以散骑常侍杜坦为青州刺史。坦,骥之兄也。初,杜预之耽,避晋,居河西,仁张氏。前秦克凉州,孙始还关中。祖灭后秦,坦兄弟从祖过江。时江东王、谢诸族方盛,北人晚渡者,朝廷番以伧荒遇之,虽复人才可施,皆不得践清涂。上尝与坦论金日磾,曰:“恨今无复此辈人!”坦曰:“日磾假生今世,养不暇,岂办见知!”上变曰:“卿何量朝廷之薄也!”坦曰:“请以臣言之:臣本中华族,晋氏丧,播迁凉土,世业相承,不殒其旧;直以南度不早,便以荒伧赐隔。日磾,胡人,为牧圉,乃超登内侍,齿列名贤。圣朝虽复才,臣恐未必能也。”上默然。
八月,魏凉王那等破盖吴,获其二叔;诸将送诣平城,长安镇将陆俟曰:“长安险固,风俗豪忮,平时犹不可忽,况承荒之馀乎!今不斩吴,则长安之变未已也。吴一潜窜,非其亲信,谁能获之!若停十万之众以追一人,又非长策。不如私许吴叔,免其妻,使自追吴,擒之必矣。”诸将咸曰:“今贼党众已散,唯吴一,何所能至?”俟曰:“诸君不见毒蛇乎!不断其首,犹能为害。吴天凶狡,今若得脱,必自称王者不死,以惑愚民,为患愈大。”诸将曰:“公言是也。但得贼不杀,而更遣之,若遂往不返,将何以任其罪?”俟曰:“此罪我为诸君任之。”凉王那亦以俟计为然,遂赦二叔,与刻期而遣之。及期,吴叔不至,诸将皆咎俟,俟曰:“彼伺之未得其便耳,必不负也。”后数日,吴叔果以吴首来;传诣平城。永昌王仁等讨吴馀党白广平、路那罗等,悉平之。以陆俟为内都大官。
会安定卢胡刘超等聚众万馀人反,魏主以俟威恩著于关中,复加俟都督秦、雍二州诸军事,镇长安。谓俟曰:“关中奉化日浅,恩信未洽,吏民数为逆。今朕以重兵授卿,则超等必同心协力,据险拒守,未易攻也;若兵少,则不能制贼,卿当自以方略取之。”俟乃单之镇。超等闻之,大喜,以俟为无能为也。
俟既至,谕以成败,诱纳超女,与为姻戚以招之;超自恃其众,犹无降意。俟乃帅其帐下亲往见超,超使人逆谓俟曰:“从者过三百人,当以弓相待;不及三百人,当以酒相供。”俟乃将二百骑诣超。超设备甚严,俟纵酒尽醉而还。顷之,俟复选敢死士五百人猎,因诣超营,约曰:“发机当以醉为限。”既饮,俟醉,上大呼,手斩超首;士卒应声纵击,杀伤千数,遂平之。魏主征俟还,为外都大官。
是岁,吐谷浑复还旧土。
段译
太祖文皇帝中之中元嘉十九年(壬午、442)
宋纪六 宋文帝元嘉十九年(壬午,公元442年)
[1],正月,甲申,魏主备法驾,诣坛受符,旗帜尽青。自是每帝即位皆受。谦之又奏作静,必令其不闻犬,以上接天神。崔浩劝帝为之,功费万计,经年不成。太晃谏曰:“天人殊,卑定分,不可相接,理在必然。今虚耗府库,疲弊百姓,为无益之事,将安用之!必如谦之所言,请因东山万仞之,为功差易。”帝不从。
[1]季,正月,甲申(初七),北魏国主拓跋焘备好车驾,打着全青的旗帜来到教神坛前接受符。从此以后,北魏每位皇帝即位时都要接受符。寇谦之又奏请建造静,并一定要建得很,到人在上面听不到鸣犬吠之声,目的是想伸向天上与天神相接。宰相崔浩也力劝拓跋焘兴建,费了数以万计的财力力,建了几年仍未完工。太拓跋晃劝谏太武帝说:“上天与世人的不同,谁谁低已有定分,二者不能相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现在我们白白地浪费财力力,老百姓也累得疲惫不堪,这无益的事,什么用呢?如果一定要照寇谦之所说的去,我请求建造在万仞的东山上,这样,工事就容易些。”拓跋焘没有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