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叩谏曰：“今齐师遁散，众心皆动。因其惧而攻之，其势必举。”周主从之，执其手曰：“余得晋州，为平齐之基，若不固守，则大事不成。朕无前忧，唯虑后变，汝善为我守之！”遂帅诸将追齐师。诸将固请西还，周主曰：“纵敌患生。卿等若疑，朕将独往。”诸将乃不敢言。癸丑，至汾关。齐主晋，忧惧不知所之。甲寅，齐大赦。齐主问计于朝臣，皆曰：“宜省赋息役，以民心；收遗兵，背城死战，以安社稷。”齐主留安德王延宗、广宁王孝珩守晋，自向北朔州。若晋不守，则奔突厥，群臣皆以为不可，帝不从。

开府仪同三司贺伏恩等宿卫近臣三十余人西奔周军，周主封赏各有差。

阿那肱所兵尚一万，守，余众保洛女砦。周主引军向，阿那肱望风退走。齐王宪攻洛女砦，之。有军士告称阿那肱遣臣招引西军，齐主令侍中斛律孝卿检校，孝卿以为妄。还，至晋，阿那肱腹心复告阿那肱谋反，又以为妄，斩之。

乙卯，齐主诏安德王延宗、广宁王孝珩募兵。延宗见，齐主告以向北朔州，延宗泣谏，不从，密遣左右先送皇太后、太于北朔州。

丙辰，周主与齐王宪会于介休。齐开府仪同三司韩建业举城降，以为上国，封郇公。

是夜，齐主遁去，诸将不从。丁巳，周师至晋。齐主复大赦，改元隆化。以安德王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总山西兵，谓曰：“并州兄自取之，儿今去矣！”延宗曰：“陛下为社稷勿动。臣为陛下死力战，必能破之。”穆提婆曰：“至尊计已成，王不得辄沮！”齐主乃夜斩五龙门而，奔突厥，从官多散。领军梅胜郎叩谏，乃回向鄴。时唯阿那肱等十余骑从，广宁王孝珩、襄城王彦继至，得数十人与俱。

穆提婆西奔周军，陆令萱自杀，家属皆诛没。周主以提婆为国、宜州刺史。下诏谕齐群臣曰：“若妙尽人谋，达天命，官荣爵赏，各有加隆。或我之将卒，逃逸彼朝，无问贵贱，皆从涤。”自是齐臣降者相继。

初，齐祖为魏丞相，以唐邕典外兵曹，太原白建典骑兵曹，皆以善书计、工簿帐受委任。及齐受禅，诸司咸归尚书；唯二曹不废，更名二省。邕官至录尚书事，建官至中书令，常典二省，世称“唐、白”邕兼领度支，与阿那肱有隙，阿那肱谮之，齐主敕侍中斛律孝卿总知骑兵、度支。孝卿事多专决，不复询禀。邕自以宿旧习事，为孝卿所轻，意甚郁郁。及齐主还鄴，邕遂留晋。并州将帅请于安德王延宗曰：“王不为天，诸人实不能为王死力。”延宗不得已，戊午，即皇帝位。下诏曰：“武平孱弱，政由宦竖，斩关夜遁，莫知所之。王公卿士，猥见推，今祗承宝位。”大赦，改元德昌。以晋昌王唐邕为宰相，齐昌王莫多娄敬显、沭王和阿、右卫大将军段畅、开府仪同三司韩骨胡等为将帅。敬显，贷文之也。众闻之，不召而至者，前后相属。延宗发府藏及后女以赐将士，籍没内参十余家。齐主闻之，谓近臣曰：“我宁使周得并州，不安德得之。”左右曰：“理然。”延宗见士卒，皆亲执手称名，涕呜咽，众争为死；童儿女，亦乘屋攘袂，投砖石以御敌。

己未，周主至晋。庚申，齐主鄴。周军围晋，四合如黑云。安德王延宗命莫多娄敬显、韩骨胡拒城南，和阿、段畅拒城东，自帅众拒齐王宪于城北。延宗素，前如偃，后如伏，人常笑之。至是，奋大槊往来督战，劲捷若飞，所向无前。和阿、段畅以千骑奔周军。周主攻东门，际昏，遂之，焚佛寺。延宗、敬显自门，夹击之。周师大，争门，相填压，路不得。齐人从后斫刺，死者二千余人。周主左右略尽，自无路。承御上士张寿牵首，贺伏恩以鞭拂其后，崎岖得。齐人奋击，几中之。城东厄曲，伏恩及降者信导之，仅得免，时已四更。延宗谓周主为兵所杀，使于积尸中求长鬣者，不得。时齐人既捷。坊饮酒，尽醉卧，延宗不复能整。

周主城，饥甚，遁去，诸将亦多劝之还。宇文忻然曰：“陛下自克晋州，乘胜至此。今伪主奔波，关东响震，自古行兵，未有若斯之盛。昨日破城，将士轻敌，微有不利，何足为怀！丈夫当死中求生，败中取胜。今破竹之势已成，奈何弃之而去！”齐王宪、国王谊亦以为去必不免，段畅等又盛言城内空虚。周主乃驻，鸣角收兵，俄顷复振。辛酉，旦，还攻东门，克之。延宗战力屈，走至城北，周人擒之。周主下执其手，延宗辞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周主曰：“两国天，非有怨恶，直为百姓来耳。终不相害，勿怖也。”使复衣帽而礼之。唐邕等皆降于周。独莫多娄敬显奔鄴，齐主以为司徒。

延宗初称尊号，遣使修启于瀛州刺史任城王湝，曰：“至尊奔，宗庙事重，群公劝迫，权主号令。事宁，终归叔父。”湝曰：“我人臣，何容受此启！”执使者关送鄴。

壬戌，周主大赦，削除齐制。收礼文武之士。

初，鄴伊娄谦聘于齐，其参军遵以情输于齐，齐人拘之于晋。周主既克晋，召谦，劳之。执遵付谦，任其报复。谦顿首，请赦之，周主曰：“卿可聚众唾面，使其知愧。”谦曰：“以遵之罪，又非唾面可责。”帝善其言而止。谦待遵如初。

臣光曰：赏有功，诛有罪，此人君之任也。遵奉使异国，漏大谋，斯叛臣也。周祖不自行戮，乃以赐谦，使之复怨，失政刑矣！孔谓以德报怨者，何以报德？为谦者，宜辞而不受，归诸有司，以正典刑。乃请而赦之以成其私名，则矣，亦非公义也。

齐主命立重赏以募战士，而竟不。广宁王孝珩请“使任城王湝将幽州兵土门，扬声趣并州，独孤永业将洛州兵潼关，扬声趣长安，臣请将京畿兵滏，鼓行逆战。敌闻南北有兵，自然逃溃。”又请人珍宝赏将士，齐主不悦。斛律孝卿请齐主亲劳将士，为之撰辞，且曰：“宜慷慨涕，以激人心。”齐主既，临众，将令之，不复记所受言，遂大笑，左右亦笑。将士怒曰：“尚如此，吾辈何急！”皆无战心。于是自大丞相已下，太宰、三师、大司、大将军、三公等官，并增员而授，或三或四，不可胜数。

朔州行台仆劢将兵侍卫太后、太，自土门还鄴。时宦官仪同三司苟溢犹恃纵暴，民间彘，纵鹰犬搏噬取之；劢执以徇，将斩之；太后救之，得免。或谓劢曰：“溢之徒，言成祸福，独不虑后患邪？”劢攘袂曰：“今西寇已据并州，达官率皆委叛，正坐此辈浊朝廷。若得今日斩之，明日受诛，亦无所恨！”劢，岳之也。甲，齐太后至鄴。

丙寅，周主齐中珍宝服玩及女二千人，班赐将士，加立功者官爵各有差。周主问延宗以取鄴之策，辞曰：“此非亡国之臣所及。”问之，乃曰：“若任城工据鄴，臣不能知。若今主自守，陛下兵不血刃。”癸酉，周师趣鄴，命齐王宪先驱，以上国陈王纯为并州总。

齐主引诸贵臣硃雀门，赐酒，问以御周之策，人人异议，齐主不知所从。是时人情恟惧，莫有斗心，朝士降，昼夜相属。劢曰：“今之叛者，多是贵人，至于卒伍，犹未离心。请追五品已上家属，置之三台，因胁之以战，若不捷，则焚台。此曹顾惜妻，必当死战。且王师频北，贼徒轻我，今背城一决，理必破之。”齐主不能用。望气者言，当有革易。齐主引尚书令元海等议，依天统故事，禅位皇太。

段译

宗宣皇帝中之上太建七年（乙未、575）

陈纪六 陈宣帝太建七年（乙未，公元575年）

[1]，正月，辛未，上祀南郊。

[1]季，正月，辛未（十六日），陈宣帝到南郊祭天。

[2]癸酉，周主如同州。

[2]癸酉（十八日），北周国主去同州。

[3]乙亥，左卫将军樊毅克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