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笑了说,亦适兄,我明白了,原来你是赤党。但是我跟你明说了,投奔共产党,我是决不会的。汪亦适惊问,为什么?郑霍山说,我是国军医官,是共产党的敌人。我在国军里是中尉见习医官,我到共军里面什么也不是。汪亦适说,霍山兄你糊涂,什么共军、国军?你我都是学医的,都有一技之长,只要能为老百姓事,就有饭吃。难你忘记了宋校长的话,人之,以技为长。我们千万不要参与党争、政见之争。郑霍山翻着说,那你让我投奔共军,难不是参与党争?你少费,趁李开基不在这里,赶快吧,我们井不犯河。若年后倘若相遇,我们还是同学一场。
汪亦适说,我可以走,但是我现在不能走,我不能看你上当,我要带你走上正。郑霍山说,亦适兄,此言差矣。难我走过邪路?解放军那里连个像样的手术台都没有,我到他们那边能什么?我再说一句,看在你我同窗三年的情谊,我不拦你,你走你的关,我过我的独木桥。如果你还不走,等李开基回来,兄弟我就无能为力了。汪亦适此时已是心灰意冷,见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好站起来说,那好,山不转转,既然你铁了心要跟李开基走,我不能求。只不过你要记住,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如果相逢,但愿我们不是敌人而是朋友。汪亦适说着,里已经噙满泪。郑霍山看见了汪亦适的泪。郑霍山闭上睛说,亦适兄,你走吧,走吧,但愿我们以后不要重逢。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汪亦适说,好,各自珍重,后会有期。
说完,拎起放在郑霍山床上的上衣,正要门,却听外面炮声隆隆。事不宜迟,汪亦适夺路而走,走到楼下,被李开基堵上了。李开基说,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我来劝说郑霍山到江南,你来说服郑霍山投共军,你我火不相容,我岂能让你就这么走掉?汪亦适说,你想什么?李开基说,接长命令,攻城作战已经开始。医科学校全党国军人,立即行动起来,参加皖西城保卫战!汪亦适说,我们都是学医的,不会放枪,不会使刀,你让我们什么?李开基没有理睬汪亦适,向后挥挥手,立即过来几个士兵,满怀抱着卡宾枪。李开基说,国军中尉,义不容辞!你们都是学过速成作战要领的,现在每人一支卡宾枪,一把手枪,立即开到小东门,与皖西城共存亡!汪亦适在那一瞬间,真是哭无泪。他想拒绝,但又知拒绝无效,只好着接过了卡宾枪和手枪。汪亦适的如意算盘是先稳住李开基,到了小东门,再伺机逃脱。小东门距离风雨桥不远,也许,趁脱还是有可能的。
从楼上下来,场上已经集合了医科学校的多数学员,大约有三四百人,在昏黄的灯光下面,个个表情麻木。这些人虽然名分上已经是国军军官了,但是都是学医的,不会打仗,也没有兴趣。现在被政训集中在一起,发枪发弹,上就要奔赴战场,心里惶恐得很。汪亦适心想,也好,劝说郑霍山没有成功,已算失误。如果兵临城下,能够拉走几个同学,应该说是得大于失。有了这想法,汪亦适就坦然了,不急不躁,跟着队伍向小东门开。
一个月后回忆这段经历,汪亦适颇。他没有想到###的攻势那么猛烈,没想到国军的守备队那样不堪一击。解放军的炮火猛轰了半个小时,整个守城的国军队伍便是闻风丧胆,待解放军打城里,更是风声鹤唳,兵败如山倒,一塌糊涂,不可收拾。汪亦适是在小东门左侧的街被解放军俘虏的。其实他不是俘虏。解放军向左街发起攻的时候,边的国军一打就跑,作鸟兽散。汪亦适对郑霍山说,看见了吧,这就是党国的命运,一盘散沙。我们起义吧。郑霍山脸如死灰,没有表情,但汪亦适知他不会再抵抗了。汪亦适在卡宾枪的枪上捆了一块白手绢,向解放军的阵地上拼命喊话——别开枪,我们是起义的,我们是来投奔解放军的。
照明弹一颗一颗地在上方亮着,解放军的长官看见了汪亦适的动作,当真下令停止了攻击,几十条枪对着他们,一个解放军的长官喊,把枪扔掉,把手举起来!汪亦适把双手举起来了,同时对边的郑霍山说,把手举起来吧,只要到了那边,我们会说清楚的,我们本来就是要弃暗投明的。郑霍山说,我为什么要举手?我是不会投降的。再说我也用不着投降。汪亦适不知郑霍山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汪亦适知,只要他们不把双手举起来,就很有可能被解放军击毙。汪亦适对郑霍山说,火烧眉,不要臭,先举手,后说明。郑霍山说,我不开枪,也不举手!汪亦适说,那好,只要你不开枪,我去跟他们说清楚,说你是步人士,你是解放军的朋友。
郑霍山说,随便你怎么说。这时候解放军的军官又在喊,把枪举到,过来!汪亦适说,走吧,再迟了就误会了。说着,汪亦适就举起双手,向对面的解放军阵地上走去。走了几步,回看看郑霍山,郑霍山好像也动摇了,冲着他的背后说,那你等等,我跟你走。汪亦适喜望外说,那好啊,快啊!说完又转向解放军阵地上摇摆手中的卡宾枪和枪上的白旗。
就在这时候,后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接着,对面枪声大作,一排密集的弹向汪亦适的扫过来。汪亦适见势不妙,就地一,钻了一个院落。
两天后,汪亦适见到了肖卓然和程先觉。那是在三十里铺的解放军攻城指挥里。皖西城已经解放,攻城指挥也搬迁到城里,但是三十里铺却比往常更闹了,这里有解放军的后方医院、民工支队、辎重粮秣队,还有各类临时的学习班,比如城市理学习班、起义骨学习班、投诚军官学习班、俘虏改造学习班,分别编号为一、二、三、四学习班。转之间,是人非。“四条蚂蚱”三重天。
肖卓然是第一学习班的党支委员兼文化教员。这个学习班实际上就是军会学习班,里面的学员都是解放军的团营级军官,经过短暂的培训,熟悉党的城市政策和建设城市的基本方针,之后就要回到皖西城去担任各级领导。这个学习班也是后来的皖西市委党校的前。肖卓然当然很忙,他不仅在第一学习班担任职务,还关注着他在解放前夕动员的那些起义和投诚人员的情况,因为他是皖西军会城工的青年科长。只要有空闲,肖卓然就会到那几个学习班找人谈话。汪亦适和郑霍山都在俘虏学习班,住的是一家逃亡地主留下的院落。从政治层面讲,这是三十里铺待遇最差的学习班,伙不差,但是没有行动自由,教其实就是看守,门还有哨兵把守,离开大门就要请假,走大门后面就有一个持枪的战士跟着。
汪亦适是在一个傍晚见到肖卓然的。他被教叫到学习班后面的一个土岗上,老远就看见肖卓然迎风伫立,远一片灿烂的映山红将肖卓然的影衬托得十分大。肖卓然穿着一崭新的军装,没扎带,显得有些大,上面还脏乎乎的。但是肖卓然的神是饱满的。尽他和汪亦适一样只有二十岁,但是从他的脸上,从他的举手投足上,从他说话的气上,从他下密密匝匝的胡碴上,可以看,他已经是一个相当成熟的革命者了。肖卓然见到汪亦适的第一句话就是,成功了,我们的革命成功了!肖卓然的喜悦溢于言表。汪亦适拖着沉重的步走到肖卓然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夕的余晖映照在肖卓然的脸上,他的双在晚霞中闪闪发光。肖卓然说,亦适,革命就是这样,殊途同归,我们又走到一起来了,又回到了人民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