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舒云舒还年轻,她才二十岁,就当医院的妇科主任,太了儿。
丁范生胳膊一捋说,?小肖,我跟你说,我十五岁参加八路,十六岁就是连长,你说不?我二十四岁当团长,一团打光了我当二团团长,二团打光了我当营长,组建新一团我又当新一团团长,我三年当了三个团的团长,中间还夹着当了半年营长。当团长我把我的团指挥得团团转,当营长我把我的营指挥得嗷嗷叫。你小肖也是年轻人嘛,你今年多大?哦,二十一岁,可是你已经是我们这个县团级医院的副院长了,已经是县团级了,那还不年轻?我跟你说,现在我们什么都缺,尤其是人才。我们新政权就要有这魄力,把年轻人放在重要的岗位上,摔打他们、磨炼他们。什么是培养?大胆任用,放手使用,就是培养。
丁范生这么一说,肖卓然就不好持了,在这个老革命的院长面前,他觉得自己很渺小,尽丁范生这一年也才二十八岁。
丁范生不仅驳回了肖卓然的建议,还在业务会上大声呼吁,要大力加传染科建设,要大力加科建设,要大力加妇科建设。丁范生的指导思想是,大楼不用盖,人才要培养,有了人才,没有大楼,就是搭帐篷,医院也是日龙日虎的。于是乎,舒云舒只好赶鸭上架,临时抱着妇产科医书猛攻,中医的西医的一脑儿往自己的脑里。当然,丁范生并不是纯粹的大老,他也上过几天私塾,而且他打过日本鬼,二十四岁就当了解放军的团长,这说明他不是等闲之辈。组织上把他放在这个知识分成堆的、问题成山的医院里当院长,是有理的。丁范生一方面鸳鸯谱,另一方面他也知这是权宜之计,代肖卓然等当地,招兵买,搜罗人才,要尽快把荣军医院的功能健全起来。
在见到舒云舒之前,汪亦适首先见到的是程先觉。程先觉是陪同军会陈主任的夫人姚大来看妇科病的。但是这时候肖卓然和舒云舒联系的妇科医生大都没有到位,只有一个男妇科中医,还是个老,说话有齿不清。姚大是上海人,大学生,对中医持怀疑态度,希望能找一个西医看看。程先觉知汪亦适家传妇科,便把姚大带到了内科。汪亦适询问了病情,面带难地对姚大和程先觉说,现在设备还没到,再说姚大的这病,也不宜上手术。先开消炎药,外用内服并举,缓解一下,以后有了专门的医生和设备,再考虑个小手术。
正说着话,舒云舒来了。与舒云舒同行的还有舒云舒的大舒雨霏。舒雨霏是正经的妇科医生,江淮医学专科的学生,刚刚毕业,已经被省会一家刚刚组建的队医院录用了,但是架不住妹妹的缠磨,计划调回皖西城,助妹妹一臂之力。妹两个正在医院的政工办公室里汇报,听说姚大来看妇科,对老中医的诊断不甚满意,就一路找了过来。
舒雨霏看妇科同汪亦适自然不同,敢问,问得也细,最后还拉上帘,给姚大了检查,如此这般,很快就搞清楚了病因和症状,开方,居然是一半西药、一半中药。舒雨霏说,姚大患的是妇科常见病,肌瘤,目前我们国家这病手术的还不多见,治疗起来也比较麻烦。西药消炎,缓解症状,中药理气,活血化淤是本,补血也是必须的。平常多吃大枣、猪肝,以疗辅助。
舒雨霏说得有条不紊,姚大也频频。姚大说,你小小年纪,就如此通医,很了不起。为什么不到我们皖西城来工作呢?舒云舒说,我正在劝说大调回来,可是她已经在省城陆军279医院上班了,那边不放人。姚大沉了一会儿说,省城那边人才多,应该支持我们发展基层医务工作啊。这样吧,我回去跟老陈说说,让他找找老战友疏通一下,争取把舒雨霏同志早调我们荣军医院来。舒云舒说,那太好了。我大来了,我就解放了,不然,我这个妇科主任是要遭人骂的。
汪亦适和程先觉那天的对话很有意味。女人们看病的时候,汪亦适和程先觉回避,在诊室外面的过里站着说话。其实没有多少话说。程先觉跟汪亦适大对小,有尴尬。程先觉说,亦适,山不转转,没想到我们还能一起为人民服务。汪亦适仰起脑袋,不看程先觉,看天。汪亦适说,人算不如天算,想当人上人,也不一定就要踩着别人的肩膀。程先觉讪讪一笑说,这话刻薄了,不知亦适兄何此言。汪亦适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我同学一场,我送你一句忠告,为官也好,人也罢,长久之,还是一个诚字。左右逢源,上蹿下,玩到最后,不是摔倒,就是累倒。程先觉说,你这么说,好像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似的。汪亦适说,蛇打蛇知。不过,我不想跟你个是非曲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没有被抛弃,我们现在都是新政权的医生,人格和医德是我们的立足之本。程先觉皱着眉说,你这样一说,我就更不明白了。你这话里,分明是指责我人格和医德有问题。汪亦适说,你自己想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