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幸福的环境里,从那清澈的眸里就能看得来,那里面一影一杂质都没有。苏宁波走路的样也很好看,尤其让岑立昊印象刻的是那次她主持266团八一联会的时候,她穿着海军的白衬衣,肯定是修改过的,线条优,走起路来胳膊甩得有些夸张,昂首但不翘下,自信和谦虚、展示和蓄都在那几步里。
有时候岑立昊也想,这样漂亮的女孩,是用来看的,不能老婆,一老婆,生孩下厨房就俗了,就不漂亮了,就把漂亮淹没了。
在轰轰烈烈的考大军里,苏宁波也是虔诚的一员,因为她中毕业就特招了,还带着开后门的帽,排级当的不那么理直气壮。她想考术学院,专业考试有把握,上小学的时候她就是×基地所在市文化少年术班的尖,而且还是以术人才的份特招伍的,但是语文、数学和政治这三门课是必考的,所以也得复习。
岑立昊语文还凑合,作文虎虎,他可以帮助苏宁波一篇文采横溢的文章,但苏宁波说这样的文章好看不中用,作文和文章是两回事,要有层次,要有重,语法要规范,句式要规范,结构也要规范。几个规范下来,岑立昊就扫兴了,说“我没那么规范,你找刘尹波吧,这个人别的不行,就规范行,他能把队列规范得像机,搞规范我搞不过他。”
苏宁波就假装生气,说“又吃醋。”
岑立昊抓住话柄,反戈一击说“这么说我就有醋可吃了,有醋我为什么不吃?”
苏宁波说“你是把酱油当醋,不是醋你也吃。”
虽然还没有透,但是彼此的心里就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岑立昊的病房里住了两个人,还有一个是267团的一个排长,叫姜梓森,每次苏宁波来,姜梓森都很难受,找借往外溜,但是岑立昊又不让他溜,振振有词地说“什么什么?我们都是革命同志,又没有掖着藏着的事情。”
姜梓森说“我去办事。”
岑立昊说“办事也得看时候啊,等客人走了再办不行吗。你老溜去,让医生看见了还当是我把你撵去的,以后我的客人就不好来了。”
姜梓森觉得这话也有理,就经常着守在病房,可是时间久了,两个人的神都不对劲,有时候哈哈大笑,有时候嘀嘀咕咕,姜梓森只好假装睡着,常常憋。以后他跟岑立昊吵架时说“你还说别人不讲公德,你跟苏宁波卿卿我我那阵,大的天气我捂在被窝里不敢,一臭汗不说,还差儿被憋了膀胱炎。”岑立昊当然不认这个帐,说“你活该,有就放,有就撒,你个鸟病号,死要面活受罪,心理素质差,还怨得了别人?”姜梓森说“你这人真是不讲理,我那不是为了给你们创造安静环境,让你们心安理得吗?我那一个半月的白憋了,一都没落好。”
姜梓森院之后,病房有三天是岑立昊独享,岑立昊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打电话把苏宁波请了去。那三天,倒也没别的事情,两个人都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但越是这样,有些话反而说不了,沉默的时候大于说话的时候,这个时候苏宁波就画画,画病床,画蒙着脑袋的姜梓森,画窗外的风景。
把话题扯到连队上,岑立昊就活跃起来了,若悬河滔滔不绝,一个中心的主题就是,这个连长当的没劲,不打仗了,队天天搞生产搞助民劳动,这破军装也很难看,解放三十多年了,还是老样,就是多了个的确良,穿在上,就比民兵多了一块洋铁五角星和两块灯心绒领章,一军人的威仪都没有。岑立昊说,战斗队的连长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那样的,应该是穿这样的,应该是装备那样的,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不那样的…
岑立昊慷慨激昂地说,苏宁波就支起下听,像个学生,在他讲话的间隙,就拿起铅笔刷刷画上几笔,他开讲了,又接着听。
最后,岑立昊讲累了,不讲了,想下床看看苏宁波画的是什么,苏宁波把画板一扣,提一个现实的问题,说“既然你觉得当连长委屈,你为什么不转业呢?”
一句话就问到了岑立昊心里,岑立昊老老实实地说“当连长没劲,但是当团长当师长有劲,等我当了团长师长,我可以多好多事。所以,我支持你考大学,我也要考,以后的军队肯定知识化程度要提,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
苏宁波欣然接受他的观,这时候苏宁波才让岑立昊看她的画,岑立昊一看就咧嘴笑了——那是一幅漫画,画面上的岑立昊大小,一条长一条短,后面夸张地挂着一把手枪,双手拼命地往上攀登一条椅,椅上写着两个字“团座”
以后苏宁波在背地里就叫岑立昊准将,指的不是军衔,而是准备当将军的意思。岑立昊对这个称呼到很受用,比四大金刚好听多了。
当刘尹波得知岑立昊骑车摔伤、而且是带着苏宁波一起摔伤的消息,他就明白了,苏宁波那里,再也没有他什么事了,连辩证法也不用他辅导了,即便苏宁波确实需要,岑立昊也会阻挠。
若年后刘尹波在总结他和岑立昊的区别的时候,他之所以在诸多问题上比岑立昊慢半拍,就在与他是先想好了再去,而岑立昊是先了再去想。刘尹波事是有方法步骤的。一、这件事情能不能?二、这件事情该怎么?三、这件事情该什么时候?四、这件事情到什么程度?五、这件事情如果不成,如何收场?他要等这方方面面都论证清楚了才下手,而在正式行动之前,他绝不轻率,更不轻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