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如焚——杜朝本不见了。
七
88师演习队发的当天,师机关大楼几乎人去楼空,仅有不到五分之一的机关留守。杜朝本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望着一片大战在即的气腾腾的场面,心中升起无限惆怅。岑立昊说得再好,也抹不去大的屈辱在他心中投下的影。
即使是一个羸弱的男人,他也是个男人,那被抛弃、被冷落、被蔑视乃至被厌恶的觉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轻易消失的。他的悲剧就在于他选错了职业,而他本人不这样认为,他认为他的悲剧都是岑立昊这个疯一手造成的。他恨自己没有本事,恨自己遇上了这么个冷酷无情的上司,他更恨岑立昊。如果不是岑立昊来当师长,仍然是郭撷天当师长的话,大家都是相安无事。以往的岁月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兄弟队像他这样的正团职军官也不是绝无仅有,没有说谁因为不会打仗就被调离就被挂起来,也没有谁因为不会指挥现代陆战就被废掉。大家不都是就班地活着吗?而且还活得有滋有味甚至威风凛凛。
战争,战争是个什么东西?战争离我们远着呢。现代战争离我们更远。他从来就没有把战争同自己联系起来,他参军到队可不是冲着战争来的,他是来当军官的,是来实现自己的价值的,他不能把自己的命运同导弹和坦克联系在一起。他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他的智商、反应能力和力都不允许他从学起。如果说战争真的爆发,依本队的知识结构和装备状况,也只能跟人家打常规战,对此他也不是一无所知,他会指挥连攻,也会组织阵地防御,即便是单打独斗,他也可以扔手榴弹拼刺刀。你岑立昊一天到晚黑起儿喊科技练兵,你就能拍着脯说你那两下就能打赢技术战争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没有经过战争实践检验,大家都是纸上谈兵,孰孰低是骡是都还是个未知数。你有什么了不起?
一个上午,杜朝本差不多都是在窗前度过的。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骂着岑立昊没有什么了不起,这样心里就似乎好受一些。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他越是骂岑立昊没有什么了不起,就越是发现岑立昊确实了不起,就越是发现实际上他最希望自己就是岑立昊。
是的,大家目前都还是纸上谈兵,但是他想到要谈了,你连想都没有想到。纸上谈兵也是需要功夫的,纸上谈兵谈得好不一定就稳胜券,但是连纸上谈兵都不会的,取胜就更是无从谈起。在没有实践检验的前提下,纸上谈兵谈得好,就是号召力。你连纸上谈兵都不会,人家当然有理由不理睬你。
办公室里的气烧得很,但杜朝本从到脚都是凉的,就像窗外呼啸的寒风。这是一从来没有过的受。
此刻,他突然发现他没有组织了,他从来都是生活在组织之中的,组织对他的培养是无微不至的,组织对他的关怀是温如的,组织对他的批评也是和风细雨的。组织既是他的房又是他的车,还是他的饭碗,也是他的棉衣。但是,自从那个岑立昊来了之后,他就被抛了组织的轨。下,组织是一支兵壮的大军,正在师大院里气腾腾地集结,准备浩浩地开向一个叫着凤凰岭的地方,在那里上演一幕辉煌的战争剧目。而他,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目送组织波涛般浩淼东去,等待着组织凯旋归来。他只能是观众了,组织的一切都同他无关了。
怀着一腔苦涩,杜朝本突然了一个决定:不行,他不能这样逆来顺受,他必须有所行动。他打算一旦演习离开驻地之后,他就到集团军去找郭撷天副军长,甚至找岳江南政委,他要汇报,他要请愿,他要调离88师。
可是,又有一个小小的细节,再次刺伤了杜朝本的自尊心。师里有规定,团以上军官带车离开驻地彰原市,必须向师长和政委报告,同意后才能行动,师长和政委离职期间,要向主持工作的主要首长请假。杜朝本向主持后方工作的副师长路金昆和副政委刘尹波报告,没有说去军的真实目的,而是说去军GFC野战医院检查胃病。路金昆和刘尹波并没有商量,但意见惊人的一致:冰雪未化,不宜动车。如果要去,只能坐火车去。
犹如一盆冷当泼在杜朝本的心里。倒霉的人儿更也更脆弱。杜朝本甚至联想到,路副师长和刘副政委之所以对他这个态度,原因恐怕也是岑立昊有过代,至少也是他们据岑立昊的态度决定自己的态度。这笔账,杜朝本还是算到了岑立昊的上。
由于大队外,留守人员又有路副师长和刘副政委着,杜朝本基本上成了无业游民。连续几天,杜朝本除了偶尔在师东边的小树林里转悠,大分时间都猫在自己的宿舍里。他在写日记,就在这几天里,他在32开日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七十六页纸。
这几天在机关堂就餐的人少,就路金昆和刘尹波、李木胜、杜朝本等几个人,多的时候五六人,少的时候两三人。2月27日,机关堂理员发现杜副参谋长中午和晚上都没有在堂就餐,就报告了路金昆和刘尹波。路金昆觉得很蹊跷,一顿饭没回来吃可以理解,没准是来了老乡或战友,在外面小酌,忘记打电话了。但两顿饭没回来,而且也没有报告,就不好理解了。照88师目前对军官的要求,这是不允许的。
路金昆打电话到266团杜朝本的家里,杜朝本的人肖丽珠说老杜没回家,杜朝本的女儿、十五岁的小杜芩说她已经有一个月没见着爸爸了。再派人到杜朝本的办公室找,司令值班员孙参谋说“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见杜副参谋长了。再打电话到小车班去,小车班的副班长说杜副参谋长昨天下午要了个车回266团,车把他送过去就回来了。”路金昆赶把昨天给杜朝本车的司机叫了过来,一问才知,杜朝本昨天下午本没回266团,而是到师医院找老乡裘医生喝酒去了,穿的是便衣。刘尹波又把裘医生叫过来,裘医生说“昨天晚上是跟杜副参谋长在一起喝酒,一共有四个人。杜副参谋长不怎么说话,喝闷酒喝得有醉了。我们要车送他,他持不让,说走回去让凉风。我们见他情绪不好,就没有再求。”路金昆又打电话把平时同杜朝本来往密切的人都问了一遍,大家都说没见到杜副参谋长。路金昆把情况通报给刘尹波,二人觉得十分反常,分析从师医院到师要经过的路线,估计杜朝本离开裘医生等人之后,有可能沿彰河溜达一阵。
路、刘当机立断,组织师直留守人员沿彰河寻找,找了一个下午加一夜,也没有找到。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