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同来时,眉了一下,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快,却被目不转睛盯着丈夫的妻看到了。她蓦然又闪过一个不祥的念--难罗大方也…她的前闪过了一九三三年北大南下示威时,江华、罗大方还有卢嘉川,带领北大学生南下卧轨时的悲壮情景。那时,他们是战友,同生死,共患难,并肩战斗。如今呢,情况不同了,虽然同在抗日据地,在自己的政权里,因为江华是地委书记,而罗大方不过是个小小的县青救会主任。他来了,不去找江华,却跟警卫员在一起。还有卢嘉川和江华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变得冷漠了。一人世沧桑的悲凉之,浸蚀着静的心。
饭熟了,江华、静和罗大方、冯云霞一起吃了一顿饭。吃饭时,江华只和罗大方打了个招呼,什么也没说;罗大方仿佛不认识江华,也不说话。饭后,赶快和冯云霞一起退下去。当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时,江华才用诚恳而又严肃的语调对静说:
"小林,让我对你说句真话,我到你变了,变得和当年在定县的时候大不一样了!那时候,你多么相信组织,依靠组织,情追求革命。这样,我才发展你党,允许你独立工作,多受锻炼。这两年不常和你在一起,你受了什么影响,怎么变得…"说到这里,江华稍稍沉,双目盯在静的脸上,见她面容苍白、憔悴,他有儿心痛。但是,那双闪闪发光、异常丽的眸里却有一桀傲不驯、异常自信的神情,又使他不快。见静不声,他考虑片刻,像兄长般语重心长地说:
"小林,还记得你党宣誓时候的誓词么?共产党员要无条件地服从党章、党纲。我认为:党员对党的服从是绝对的,是无条件的。过去,你一向不驯服。今天,你是党员了,就该无条件驯服才是。"
"不对,我不同意你的看法!"静把短短的黑发一甩,苍白的脸变红了,"驯服不驯服,要看对待什么事,对待什么样的政策。对待真理就该驯服,甚至应当为它去死。对谬误就要不驯服,就要反对!包括你们现在对待曹鸿远和其他一些知识分的法,我看就是谬误!所以,我来--我来劝你,设法赶快放曹鸿远,也纠正对其他一些同志的怀疑和审查!"
江华在屋地上来回走动着、思考着。他想不到林静的思想观,竟变得如此荒谬可怕。如果照她的观,党员可以服从党;也可以认为党的主张或政策不正确,而不服从。那么,党的统一意志哪里去了?党的组织原则、政治原则还要不要?当他看到、听到静那倔而自信的神态和语气,他知一时无法说服她。考虑一会儿,他只说了句:
"别忘了你还是个共产党员啊!"
静从炕上下地来,拉住江华的胳臂说:
"正因为我意识到自己是个共产党员,我才连夜穿过两座敌人的岗楼,一夜走了八九十里路来找你。你怎么现在糊涂到连丑、好坏都分不清了?曹鸿远这个人能是敌人么?你研究过他的历史,向群众了解过他的为人么?把自己人当成敌人,加以侮辱迫害,这才是对共产党的亵渎,这才不当个共产党员哩!"
"他有严重问题,你知么?不要一味地自以为是!"江华也生了气,声音提了,睁大睛瞪着林静。
"他究竟有什么严重问题?请把事实、把证据拿给我,我就相信。主席不是一再叫我们多调查研究么!"
"用不着什么事都向你汇报。不该知的事不必多问,这也是一条原则。再一次警告你,你要遵守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