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总是看见有一辆自行车从校园驶过，从后门向前门驶，老式笨重的平车上坐着小巧纤细的她。她总是回过看他，那睛，那睛…他自信，如果他问她：“你上哪儿去？”她一定会告诉他。可是他一直没问，因此也就一直无从知，她从哪儿来，又到哪儿去。他只知，学校的后门到前门，是一条捷径，常常有人来来往往，可以省去一个很大的圈，而直达目的地。目的地有很多。前门有医院、文化馆、文工团、机械厂；后门有百货大楼、育场、纺织厂。她一百次，一千次从他边过去，他放过了她，心底里明明喜她的，他看到她便到愉快。他的注意力全在上海，上海这个目标上了。如今，终于回了上海，她却永远过去了，一去不回了。只在记忆中留下了一个好的倩影。当然，他决不后悔，在他心中的天平上，一个姑娘决不会比上海重。只是，有那么一。一的惆怅。

他又想起了他的学校，那是一个很宽阔的公园。可以说，上海还没有一所中学是这么大的。校园里有一条林荫，一片小树林。他的房间门前有一井，夏天可以冰西瓜。他有一个班的学生，学生对他很忠实，常常把家里的送给他。可他这次回来，为了避人耳目，生怕节外生枝，却是不告而别。唉，他想那个地方了。几个公章可以把这段历史不留痕迹地消灭。可是，既然是历史，就总要留下些什么，至少要给心灵留下一回忆。

这天早上，哥哥忽然向妈妈提，把分开，他说：“这，这么样，可，可以有两份，两份。分的东西，也都可以有，可以有两份了。”

妈妈没说话，抬起睛看着哥哥，哥哥却把脸避开了。

陈信觉得哥哥的想法不错，只是奇怪他为什么要这样吞吞吐吐、结结、似乎在说什么难于启齿的事。他在边上笑着说。“这倒不错，亏你们想得。”

不想这句玩笑却叫哥哥红了脸，走了。而妈妈自始至终没有发言，睛却老盯着哥哥。

阿信走门去上班，弟弟跟在他后面到了堂。弟弟诡秘地压低声音说：“你晓得大哥为什么要分。吗？”

“…”

“什么！”弟弟打断了他的话“是为房。”

“房？”陈信困惑了，停下了脚步。

“房。”弟弟肯定了一句“一分，这间二十二平方的客堂就归他们了。这一定是嫂嫂的主意。”

“归他就归他了！”陈信重又挪动了脚步“你这个小鬼，正事上不用心，这事倒内行得不得了。唉。”

这一整天，陈信都有心不在焉，常常有意无意地想起哥哥的话：“分。”他隐隐地觉到这“分”后面是有一什么意的。继而，弟弟的话又响在耳畔：“房。”他想起嫂嫂老是提起的结婚和房的关系。这会不会确实有什么意味？他下意识地一挥手：“不会。”几乎说声来，倒把自己吓了一，不觉又好笑起来。

下班，回到家，他便听见妈妈在和大哥说：“这不大好分。因为这房有一半是阿信的。阿信在外苦了十年，要是他结婚，你们要让半间，你说是吧？”

哥哥不响，妈妈又问了一遍：“是吧？”他才附和着：“是的，是的！”这时，嫂嫂端菜来了，将菜碗放在桌上。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碗底发很响的一声：“砰！”吃晚饭了，哥哥、嫂嫂的脸上象蒙了一层乌云。而妈妈却象是对他俩很抱歉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他们碗里夹菜。弟弟老是意味长地向陈信递，意思是：“你看，你看！”陈信厌恶地转过脸，低下，谁也不看。饭桌上的气氛十分沉闷，幸好有个囡囡，在凳上一会站起，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要这，一会儿要那，使空气活跃自然了一。这会儿，他脆丢了勺，用手往碗里直接抓菜。规矩了，捉住他的小手，摊开掌，在手心上打了三下。弟弟朝他着幸灾乐祸的鬼脸：“好极了，哈哈！”囡囡傲地说：“一儿都不痛！”大家都笑了，可嫂嫂一把将囡囡从凳上拖下来，嘴里训斥：“你不要脸厚”这么不识相。没把你赶去是对你客气，不要当福气。”大家的笑容僵在脸上了，不知该收回去，还是该放在那里。弟弟解嘲似地又轻轻说了一句：“好极！”

妈妈沉下了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嫂嫂说。

“我知你的意思。”妈妈脆把话挑明了“你是在为房生气。”

“我不为房生气，有没有房我无所谓。不过，我儿长大了，没有房是不会让他娶人家女儿回家的。”

“你不用讲这话来气我，我婆婆的虽然穷，可是我心里疼孩。三个儿我要一样看待，手心手背都是，阿信去，有一半是为了阿仿。你们不要忘恩负义。”妈妈哭了。

“我们怎么忘恩负义？人家小姑娘结婚，谁不是一家，沙发落地灯。我结婚时，阿份有什么？我有过一句怨言吗？阿信在外地，逢年过节不都寄包裹寄钱。媳妇到了这程度很可以了。”嫂嫂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