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官司，我便要到法里去听审；这样就可知法官和被告是怎样的人了。又如吴稚晖先生，我本不认识的；但听过他的讲演，读过他的书，我便能约略晓得他了。--读书真是巧算盘！不但可以知今人，且可以知古人；不但可以知中国人，且可以知洋人。同样的巧算盘便是看报！看报可以遇着许多新鲜的问题，引起新鲜的思索。譬如共产党加国民党，究竟是利用呢，还是联合作战呢？孙中山先生若死在段执政自己夸诩的革命之前，曹锟当国的时候，一班大人，老爷，绅士乃至平民，会不会（姑不说敢不敢）这样诚地追悼呢？黄的班禅在京在沪，为什么也会受着那样诚的迎呢？英国退还庚赔款，始而说用于教育的目的，继而说用于相互有益之目的，--于是有该国的各工业联合会建议，痛斥中国教育之无效，主张用此款筑路--继而又说用于中等教育；真令人目迷五，到底他们什么葫芦里卖什么药呢？德国新总统为什么会举兴登堡将军，后事又如何呢？还有，一夫多妻的新护符和新德究竟是一是二呢？欧予倩的《回家以后》，到底是不是提倡东方德呢？--这一大篇帐都是从报上过过来的，毫不稀奇；但可以证明，看报的确是最便宜的办法，可以知许多许多的把戏。旅行也是刷新自己的一帖清凉剂。我曾过一个设计：四川有三峡的幽峭，有栈的蜿蜒，有峨嵋的雄伟，我是最向慕的！广东我也想去得长久了。乘了香港的上山电车，可以上天①；而广州的市政，长堤，珠江的繁华，也使我心的！由此而北，蒙古的风沙，的羊，的天幕，又在招邀着我！至于红墙黄土的北平，六朝烟气的南京，先施公司的上海，我总算领略过了。这样游了中国以后，便跨国门：到日本看她的樱，看她的富士；到俄国看列宁的墓，看第三国际的开会；到德国访康德的故居，听《月光曲》的演奏；到国瞻仰巍巍的自由神和世界第一的大望远镜。再到南洲去看看那莽莽的大平原，到南非洲去看看那茫茫的大沙漠，到南洋群岛去看看那郁郁的大森林--于是浩然归国；若有机缘，再到北极去探一回险，看看冰天雪海，到底如何，那更妙了！梁绍文说得有理：①刘半农《登香港太平山》诗中述他的稚儿的话：今日啊爹，携我上天。见《新青年》八卷二号。我们不赞成别人整世的关在一个地方而不来和世界别一分相接，倘若如此，简直将数万里的地球缩小到数英哩，关在那数英哩的圈内就算过了一生，这未免太不值得！所以我们主张：能够遍游全世界，将世界上的事事都放在脑里的炽炉中锻炼一过，然后才能成为一正确的经验，才算有世界的光。（《南洋旅行漫记》上册二五三页。）但在一钱不名的穷措大如我辈者，这设计恐终于只是过屠门而大嚼而已；又怎样办呢？我说正可学胡，梁二先生开国学书目的办法，不妨随时酌量减；只看能力如何。便是真个不名一钱，也非全无法想。听说日本的谁，因无钱旅行，便在室中绕着圈儿，里只是叫着，某站到啦，某埠到啦；这样也便过了瘾。这正和孩们搀瞎一样：一个蒙了瞎，一个在前面用竹引着他，在室中绕行；这引路的尽喊着到某啦，到某啦的号，彼此便都满足。正是，神一到，何事不成！这人却决非磨坊里的驴；他们的足虽不，他们的心尽会日行千里的！说到心的旅行，我想到《文心雕龙·神思篇》说的：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①神思之谓也。。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罗素论哲学的价值，也说：保存宇宙内的思辨（玄想）之兴趣，…总是哲学事业的一。①见《庄》。或者它的最要之价值，就是它所潜思的对象之伟大，结果，便解脱了偏狭的和个人的目的。哲学的生活是幽静的，自由的。本能利益的私世界是一个小的世界，搁在一个大而有力的世界中间，迟早必把我们私的世界，磨成粉碎。我们若不扩大自己的利益，汇涵那外面的整个世界，就好像一个兵卒困在炮台里边，知敌人不准逃跑，投降是不可避免的一样。哲学的潜思就是逃脱的一法门。（摘抄黄凌霜译《哲学问题》第十五章）所谓神思，所谓玄想之兴味，所谓潜思，我以为只是三位一，只是大规模的心的旅行。心的旅行决不以现有的地球为限！到火星去的不是很多么？到太去的不也有么？到太系外，和我们隔着三十万光年的星上去的不也有么？这三十万光年，是国南加州威尔逊山绝上，径百吋之最大反望远镜所能观测的世界之最远距离。换言之，现在吾人一目之下所望见之世界，不仅现在之世界而已，三十余万年之大过去以来，所有年代均同时见之。历史家尝谓吾人由书籍而知过去，直忘却吾人能直接而见过去耳。①吾人固然能直接而见过去，由书籍而见过去，还能由岩石地层等而见过去，由骨化石等而见过去。目下我们所能见的过去，真是悠久，真是伟大！将现在和它相比，真是大海里一针而已！姑举一例：德国的谁假定地球的历史为二十四钟，而人类有历史的时期仅为十分钟；人类有历史已五千年了，一千年只等于二分钟而已！一百年只等于十二秒钟而已！十年只等于一又十分之二秒而已！这还是就区区的地球而论呢。若和全宇宙的历史（人能知么？）相较量，那简直是不！又怎样办呢？但毫不要！心尽可以旅行到未曾凝结的星云里，到大爬虫的中生代，到类人猿的脑里；心究竟是有些儿自由的。不过旅行要有向导；我觉《最近理学概观》，《科学大纲》，《古生学》，《人的研究》等书都很能胜任的。①《最近理学概观》４４-４５页。心的旅行又不以表面的质世界为限！它用实实在在的一支钢笔，在实实在在的白瑞典纸簿上一张张写着日记；它上就能看钢笔与白纸只是若若的微，叫电的--各电间有许多的空隙，比各电的总积还大。这正像一张有结而无线的网①，只是这么空空的；其实说不上什么一支与一张张的！这么看时，心便旅行到质的内院，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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