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力无穷的音乐,小瞎鬼般地拨动着她们的柔情,使她们一个个泪汪汪,如怨如慕。一句话,小瞎已经成了桑镇上一个神秘莫测不可攀的人,人们欣赏畸形与缺陷的邪恶情已经不知不觉地被净化了。
在这些日里,八隆公路的路胎已被隆隆的压路机压得十分,铺敷路面的工程开始了。一批从农村临时调的铺路工驻了桑镇,桑镇上,整天都可听到镇后公路上铺路工犷的笑骂声,空气中弥漫着熔化沥青的刺鼻臭味。到了晚上,铺路工们把整个镇吵得飞狗叫,喧嚷异常。这帮铺路工多半是正在力过剩阶段的小伙,腰里又有票,于是在晚饭后便成群结队的在街上瞎逛,善于买卖的“商业中心”主人们,便一改黑天关门的旧俗,把主要力放到夜市上来。茉莉当然不会错过这赚钱的良机,她买卖不错,小酒店每晚上都满座,每天烧二十只,一忽儿就被抢光。
在夜市乍开的一段时间里“商业中心”的其他三家主儿生意也是不错的。方六、黄也开始兼营酒菜,酒的质量与菜的味也不比茉莉酒店差,因此,每天晚上他们的客座上也几乎是满的。后来,局面却发生了本的变化。原因是在一天晚上,俏丽的茉莉酒店主人正在明亮的柜台里着买卖的时候,从幽静的后院里石破天惊般地响起了琵琶声。小瞎独坐梧桐树下,推拉,划拨扣扫,奏了银瓶乍裂,铁骑突,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般的乐章。从此,茉莉酒店生意空前兴隆,茉莉不得不在后院拉起大灯泡,天摆起桌,或者脆打地摊,以容纳心的听众兼酒徒。而小瞎也施展开了他的十八般武艺,将他的箫、横笛、琵琶、二胡、唢呐通通从布袋里拿来,番演奏,每夜都要闹腾到十二才睡。几十个有一音乐细胞的小伙,就连中午休息那一时间也要跑到茉莉酒店来,听小瞎讲几段乐理,讲几个譬如《白雪》、《大狼淘沙》之类的古曲。
与此同时,茉莉酒店的营业额直线上升,麻杜双小卖积压日久的三百瓶白酒被茉莉连箱搬过,也不过维持了半个月光景,杜双赶又去县城了五百瓶白酒,又被茉莉一下趸了过来。顾客们对茉莉的烧、油氽生也是大加赞赏,茉莉白日里不停蹄地忙碌一天,到晚上还是供不应求。
铺路工已经在镇上住了两个月,虽然他们的工作离小镇越来越远,很有搬迁的必要了,但他们得拖就拖,宁愿多跑路也心甘情愿。
现在该回过来说一说情这个永恒的主题了。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茉莉甘冒言蜚语败坏声誉的危险收留下小瞎的呢?这在当时确实是一个谜,只是当有一天晚上茉莉酒店关门挂锁,茉莉与小瞎双双匿迹之后,桑镇的人们才省悟到这是于情的力量。
像茉莉这样一个泼辣漂亮决不肯依附别人的女人,常常会突如其来的一些连她自己都会到吃惊的决定。当然,这些决定更令旁观者瞠目结。譬如她与前夫的离婚就是这样。那天晚上,当她领着小瞎走下河堤时,是否就上了他呢?这个问题谁也说不清。不过据常理分析,促使她那样的恐怕主要是同情心和侧隐心;假如这个分析是对的,那么这同情、侧隐之心是怎样发展何时发展成为情的呢?这个问题我想就不必解释了。反正,她被一力量彻底改造了确是无疑的。从前的茉莉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她风刻薄,伶牙俐齿,工于心计,常常想一些刁钻古怪的主意整治那些得罪了她的人。连她的笑容,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自从小瞎店之后,茉莉的笑容才真正带了女人的温情,她微微斜视的睛里消失了嘲人的意味,连说话的调门也经常降低一个八度。对待顾客是这样,而她对待小瞎的态度,更是能把三斜之的人折磨得神经错。当一天的张劳动结束后,她常常和小瞎在院里对面而坐,睛盯着他,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小瞎的脸尤其是那两只充满情彩的大耳朵使她心旌摇。小瞎对茉莉来说,好像是挂在八月枝上一颗成熟的果,她随时都可以把它摘下来一吞掉。然而她不愿意这样。她更愿意看着这颗果挂在枝闪烁诱人的光彩,她欣赏着这颗果并且耐心地等待着,一直等到这颗熟透的果散发着扑鼻的清香自动向地面降落时,她再伸手把它接住。那么,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保护这颗果,以免落他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