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啦。
陈同志终于来了,由领着。
陈同志要来之前,祖母和母亲恨不得“掐破耳朵”叮嘱我:不要说话,不要说话——我从小就有随便说话的病,给家里闯过不少祸,也挨过不少打骂,但这病至今也没改,用母亲的话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貌似真理,实则不正确,这边一块猪,那边一泡臭屎,我相信没有一匹狗不吃去吃屎,即便那屎也是吃过的人拉的,到底也是被那人的胃取了华的渣滓,绝无比味更好、营养更丰富的理,何况那都是吃地瓜与萝卜的人拉的屎呢。
陈同志了院,全家人都垂手肃立,都憋在肚里不放,祖母张罗着,让陈同志炕上坐。陈同志未上炕,母亲就把、鱼、饼端上去,香味弥散,我知那鱼盘和碗上的碗和盘已被母亲揭开。
陈同志惊讶地说:“你们家生活平这样?”
站在院里的父亲一听到这句话,脸都吓黄了,两只大手也哆嗦起来。
我是后来才悟了父亲骇怕的原因的。父亲早年念过私塾,是村里的识字人,级合作社时就当会计,后来“人民公社化”了,虽然上边觉得让一个富裕中农的儿当生产大队的会计掌握着贫下中农的财权不太合适,但找不到识字的贫下中农,也只好还让父亲,对此父亲是受若惊的,白天跟社员一块在田里死,夜里回来算账,几十年如一日,激贫下中农的信任都激不过来,怎敢生贪污的念?但“四清”开始,父亲当了十几年会计,不怎么说也是个可疑对象——这也是祖母倾家招待陈同志的原因。
所以陈同志那句可能是随便说的话把父亲吓坏了。全村贫下中农都吃烂地瓜,你家里却吃吃鱼吃白面,不是“四不清”又是什么?你请她吃鱼吃吃白面,是拉拢腐蚀工作队!这还得了!
父亲吓得不会动了。
母亲和我们都是不准随便说话的。
祖母真是英雄,她说:“陈同志,您别见笑,庄人家,拿不什么好吃的。看你这姑娘,细的,那小肚,也和俺庄人不一样,让你吃那些东西,把你的肚和就磨毁了。所以呀,大娘要把那只杀了,他媳妇还舍不得,我说,‘陈同志千里万里跑到咱这兔不拉屎的地方,不容易,要是咱家去请,只怕用八人大轿也抬不来!’他们都听话,就把杀了。这鱼是你大爷和小狗娃去河里抓的,冻得娃鼻涕一把泪一把。我说,‘为你陈大姑姑挨冻是你的福气,像地主家的富农家的娃,想挨冻还捞不着呢!’这面年多了,生了虫,不过姑娘你只吃,面里的虫是‘芽’,香着呢!快脱鞋上炕,他大姑,陈同志!”我们只能听到祖母的说话声,看不到陈同志的表情。
祖母说完了话,就听到陈同志说:“大家一起吃吧!”
祖母说:“他们都吃饱了的,姑娘,大娘陪着你吃。”
我站在院里,痛恨祖母的撒谎,心中暗想:你们大人天天教育我不要撒谎,可你们照样撒谎。这世界不成样。
陈同志走来,请我们一起去吃,父亲和母亲他们都说吃过了,很兴地撒着谎,我却死死在盯着陈同志的,希望她能理解我。
她果然理解我啦。她说:“小弟弟,你来吃。”
我往前走了两步,便到背若芒刺,停步回,果然发现了父亲母亲尖利的目光。
陈同志有些不兴起来,这时祖母来,说:“狗娃,来吧!”
母亲抢上前几步,蹲在我面前,拍拍我上的土,掀起她的衣襟揩揩我的鼻涕,小声对我说:“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