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那晚上的演是空前绝后的糟。但观众仍疯了一样拍掌。观众没一个女的,摘下军帽,是一大片清一光。这地方毫无娱乐生活。我们女兵发现,那些光盯着我们时,简直虎视眈眈。
到了演地,所有人一演劲都没了。一场演层不穷。徐北方多服了“海宁”困得睁不开,把灯光布景搞得一团糟,有个节目剧情是烈日当空,月亮竟自作主张地升了起末;伊农了一漂亮的假牙,端正了号形,可他无论怎样练,号音比他歪着嘴的更刺耳。那晚上他的假牙丢了,全队人帮他台前台后地找。演到中间,蔡玲闹起情绪来。她向刘队长告状,说徐北方三年前骂过她,骂她“葛朗台”队长奇怪了:“三年前骂的,你现在难受什么?”她说刚在车上听了我讲了“葛朗台”的故事,才知徐北方当年的恶毒用意。团支书赶来给她思想工作,蔡玲立刻就乐了。乐得上舞台还止不住,因为不知谁把伊农小号盒上的“请勿倒置”揭下来,贴到酷拿大的团支书背上。这事让女兵们乐得连演的心思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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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是不是虱?”我着她看。
她肯定认为我有意她洋相,用十分仇恨的声音说:“你自己上长的东西,我晓得是啥!”
团支书劝我想开。说他小时候,虱生得太多,逮不过来,就拎起棉到柴火上烤,等满气和烟,再将腰扎死,往下一坐。一会儿,虱都闷得差不多了,再往火里一抖,简直像撒把芝麻去:“噼里啪啦!”
我们在工地住下来,尽是一模一样的节目,每晚都能收获疯狂的掌声。那地方很,还。一切都是临时搭的:营房、卫生所、堂。晚上睡觉,蟋蟀在床下的青草稞里叫,谁扔了件脏衬衫在盆里,第二天衣服上就长一朵可的小蘑菇。最有意思的是:女兵们去上厕所,见几个战士在门打转,边议论说:“咦?昨天还姓‘男’,今天就改姓‘女’啦?”见我们来了,一群青晃晃的光溃不成军地跑散开。
她们小心翼翼包围了我。我用极恐怖的声音说:“恐怕是只虱!”然后我从短的松带皱褶里,哆哆嗦嗦摸它来。因为用力过大,它被我扁了:“瞧!”我对大伙说。
我记得演队在一条糟得不能再糟的临时公路上走了三天。那条路害得所有人都车,五脏六腑都快颠到小肚里去了。那条路还特别乏味,除了山在没完没了地重复,其他什么也没有。那一带荒凉得奇。
团支书又对全女兵说:遇到虱,非但不能
我还她:“你认得,看看它是不是嘛…”
一个个得真可怜。
“怎么了?!”
我焦躁地跺跺脚,仍着肚:“谁来看?有个东西!”
我想,那声音一定令人骨悚然。
那个保密工地是正修建的战略油库,说是把大山内脏掏空改装油,那是多费劲、多宏大、多富有想象力的工程!
我还有闲心四周望望。灰白的黎明使我看清远远近近全是山。我对山没有太多好,我觉得它们全都一模一样。它们生、呆板、自以为是地立在那里。有次我们去一个保密工地问演,那地方也像此地一样多山。我看不那些山和这些山有什么两样。
蔡玲已睡下了,这时说:“拿过来我看,我认得虱!”但当她注意到众人全都惊讶而异常地瞪着她,她连忙不作声了。她已意识到和这玩艺打过是很不名誉的事。
她厌烦地嚷:“是是是,肯定是!”我绝望透,顿时“哇”一声哭起来。我的样傻极了,咧着嘴,哭得完全像个少先队员。完了完了。生虱,是件丢脸的事,就像害那些无法启的病一样。我哭得全女兵都浑起来。尽我哭得那么伤心,也没人敢凑近来劝劝我。
后来我哭够了,一声不响地把自己武装起来:上衬衣衬、军衣军、外加一件雨衣,雨衣上又绑了腰带。我认为这样别的虱就钻不来了。全女兵都学我的样,大伙就这么直躺下去。第二天,男兵们都对我说:“光荣啊,陶小童!你看上去怪卫生的…”
就在那样一个地方,我从上逮住一个最令人难堪的东西。当时我一声惨叫,一手住肚,把女伴们全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