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的,女舞蹈演员瘦得见骨,那是福气,举起胳膊还不见肋骨,在舞台上就成猪了。
毕奇像刚懂理一样。穗说:“你练琴吧,我练完了。”毕奇说:“我打赌你不到八十斤。”穗把海蓝练功服袖一,说:“那也比你有肌!看见没有”她一拳,大臂上真来个小疙瘩。毕奇便伸手上来摸了摸,说还真是肌!他又用两个虎一比,说:“你的腰肯定比这还细。”穗上说不可能,我又不是只蜂。她像所有舞蹈队女孩那样歪脖拧下,嘴上是吵架里柔情似。她在很多年后奇怪,经受了一场奇耻大辱之后,她怎么仍在这个时刻跃跃试地想作怪?毕奇说那我量量看。
他两只大胖手带着冻疮和松香粉末傻呼呼地卡了上来:“你看,差不多吧?也就稍微一扣扣儿!”他的手得穗了,咯咯地笑着躲闪。毕奇说他打赌她上肯定没什么肌。穗不服,把一条单举起来,控在空中,缓缓划动,一面说没肌能这个?你掐表吧,十分钟之内我这条不带落地的!毕奇还是不以为然,穗急了,说那你来一个试试!毕奇把一绷,说:“来,摸摸看,咱这肌一块块都不糊!”穗觉得伸手去摸不大成统,但又一想,男兵女兵常常在一块掰腕,有时还会打闹得作一团,认为“不成统”只说明自己思想复杂。“思想复杂”是最刺痛穗的一个罪名。
穗思维飞转的时候,毕奇已捉住她的手,捺在他上。毕奇的果然结实。毕奇把她的手领到肚上,说看看咱这腹肌!穗彻底放心了:假如人们这时还不把她的事告诉毕奇,就不会告诉了。倒不是穗对毕奇有非分之想,只是她太看重毕奇给她的这份平等和尊严。打靶之前了事故:毕奇半夜渴,起来喝,喝了行军壶里的枪油。每隔半小时,毕奇便要呕吐一次,腹泻一次。老吴忙坏了,打着电筒、架着毕奇在茅厕和宿舍之间飞快往返。最后仍是无济于事,还没跑到茅厕毕奇就不行了。
老吴咬牙切齿地说:“夹、屏住呼、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毕奇一垮,老吴知这下好了,全到里了。老吴怎么也拽不动毕奇。他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老吴一说“总得洗吧?总得换儿吧?”他就哭得更伤心。老吴很懂毕奇,他自尊心太,宁死也不要人收拾他内被消化过的枪油。洗净后的毕奇躺在被窝里,不理睬劝劝汤的老吴。老吴明白他羞坏了,并且心里有太多的知恩和激,若要表达,更令他害羞。老吴说:“你儿真老吴儿了老给你抓屎抓了。”到中午连军区首长都来看望毕奇了。然后毕奇就让首长的车给送到了军分区医院。一礼拜后毕奇还是吃什么吐什么,一个人瘦得只剩个大脑壳和一对大手、一双大脚。妞妞和丫丫从成都赶来。
妞妞一见毕奇圈也红了。丫丫把医生护士叫来大发脾气,说这么简单的病情都理不了,脆回老家赤脚医生去。丫丫指示给毕奇用她带来的营养,又指示把毕奇同屋的三个病号搬去。妹俩在招待所号了间房,一早便到毕奇床边来监督治疗,开始是把早餐带过来吃,后来洗漱、早厕都挪到了这边。毕奇脸上果真有了人。一天早晨例行血,妞妞见小护士扎得毕奇咧嘴,便斯斯文文地训导起来,说你以为人人都跟连队来的糙大兵似的,吃了你们的苦是哑吃黄连?一个老护士这时跑来,一把逮住妞妞就往走廊里拖。“今天让我逮着了我说怎么天天早上有人在女厕所大便不冲!…”妞妞已给她拖到走廊上,一个劲地挣扎。老护士说:“去,把你拉的大便给我冲掉!”妞妞的白净脸涨得通红。丫丫跑来保护,说:“你再敢不放手…放不放?…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