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的敲门声…我起来,脑袋还有眩,一把把门打开一门站着那个听差,她的听差,就是那会儿被我打得满嘴鲜血的那个听差…他那褐的脸像死人一样灰白,他那慌的神示着不幸…我立刻到心惊…‘了…了什么事了?’我只能嗫嚅地说这么一句话。
‘Comequick1y!’他说…其他什么话也没说…我立刻发疯似的冲下楼梯,他跟着我…一辆小轿车等在门,我们上车…‘了什么事了?’我问他。…他浑哆嗦地凝视着我,咬嘴,一声不吭。…我又问他一遍——他死不开…我恨不得照他脸上又给他一拳,可是…恰好是他对他女主人的那义大似的忠心动了我…我就不再发问了…小汽车风驰电掣般穿街过巷,行人慌忙向两边散开,咒骂之声不绝。小车离开了坐落在海滨的欧洲人聚居地区,下城,继续向前,一直中国人居住区的那些人声嘈杂、弯曲狭窄的街。…最后我们终于开一条窄巷,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汽车在一幢低矮的房前面停下…这幢房肮脏不堪,似乎缩成一团,门前上着排门,着一支蜡烛…就是那暗藏着烟馆和院的小破房之一,不是贼窝就是窝主的家…听差匆匆忙忙地敲门…门后面有个人悄声说话,盘问再三…我再也忍受不住了,便从车座上一跃而起,撞开虚掩着的大门…一个中国老太婆尖叫一声,往里面逃去…听差跟在我的后,引着我穿过走廊…打开另外一扇门…这扇门通向一间里屋,里面弥漫着烧酒和凝结的鲜血的臭味…有什么东西在屋里哼哼…我摸索着走屋去…”
他的声音又顿住了。等他再开的时候,与其说是说话,勿宁说是啜泣。
“我…我摸索着走屋里…在那儿…在一张肮脏的席上…躺着一个不住的人…痛得缩成一团…那躺着的人就是她…
“在黑暗中我没法看见她的脸…我的睛还没习惯屋里的黑暗…所以我只好用手摸过去…她的手…很…得发…她在发烧,发着烧…我到一阵寒噤…上什么都明白了…她为了躲开我,逃到这里来…让一个龌龊的中国老太婆把她的任意宰割,只是由于希望在这儿能更好地保守秘密…她宁可让一个鬼似的老巫婆把她谋杀,也不肯依赖我…只是因为我这个疯…我没有照顾她的自尊心,没有上帮助她…她怕我比怕死还厉害…
“我大叫灯。听差了起来,那可恶的中国女人两手哆哆嗦嗦地端来一盏直冒黑烟的煤油灯…我得压住满腔怒火,不然我会上去卡住那个黄肤无赖的脖…他们把灯放在桌上…油灯把明亮的黄灯光投到那备受苦楚的上面…突然之间我杂念顿消,全苦闷,全愤怒、所有郁积在心的情的污脓血全没了…我又只是一个医生,一个助人为业、觉锐、富有经验的人…我忘记了我自己…我脑清醒、觉清晰地和那可怕的事情行斗争…我梦里贪求的她那赤的,我现在摸上去,只把它当作…我该怎么说才好呢…当作质,当作官…我觉到的不是她,而只是在和死神抗争的一条生命,只是那个在极度痛苦中蜷缩搐的人…她的鲜血,她那神圣的血得我两只手上全是,可是我觉到她的鲜血,既不到快乐,也不到恐怖…我只是个医生…我只看到她的痛苦…并且发现…
“并且立刻发现,一切全都完了,除非发生一个奇迹…那个该死的老婆笨手笨脚地已经把她伤了,血过多已经半死了…在这发阵阵臭气的小屋里,我连一止血的药也没有,甚至净的也不可得…我摸上去,所有的东西都脏得要命。…
“‘我们必须上去医院,’我说。可是我刚说完,这个备受折磨的立刻痉挛地挣扎着撑了起来。‘不…下去…宁死也下去…别让人家知…谁也不让知…回家…回家…’
“我明白了…她现在只为这个秘密,只为她的名誉在搏斗,而不是为她的生命…于是——我服从了…听差抬来一乘轿…我们把她安置在里面…仿佛她已经是一死尸,浑无力,发着烧…我们抬着她穿过黑夜…回家…用人们大吃一惊,七嘴八地问东问西,我们把他们驱散…像小偷似地把她抬她自己的房间,闩上房门…然后开始和死神展开斗争,展开一场漫长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