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作为独生儿,在这情势下,他除了继续留在如皋,守护父母和家业之外,不可能有别的选择。本来,据他的估计,如皋僻海边,兵未必就真会扰到那边去,只要等上几天,风声一过,他仍旧可以走。
谁知,母亲和妻偏偏怕得要死,惶惶不可终日,加上左邻右舍的人家纷纷逃,最后得连父亲也沉不住气。一家人才又极其匆忙地收拾行李,星夜逃了来。
“可是,这么一折腾,我就不知何时何日才去得成留都了!社友们在那边等不见,必定以为我冒襄当真是个胆小自私、言行不一的人了!虽说将来见面时,我还可以解释,但他们会相信吗?哎,会相信吗?”正是这隐藏的焦躁,使冒襄一路上都到心烦意,摆脱不开。特别是当他发现,离开如皋之后,偌大一家人孤立无援地暴在荒僻生疏的野地里,危险其实更大,他的心情,就变得更加懊恼和别扭了…“大爷,在哭呢,请大爷过去瞧瞧吧!”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旁边急切地说。
冒襄怔了一下,转过脸去——一张白的、模糊不清的脸现在黑暗中。据声音,他辨那是妻的贴老妈冒贵媳妇。
“——怎么啦?”冒襄皱起眉,不悦地问。
“大爷,在哭呢!”老妈闪着一双珠,小心地重复说。
下,船上是这么安排的:夫人住中舱,冒襄同侍妾董小宛住前舱,而带着两个儿则在后舱就寝。晚饭之前,冒襄已经到后舱去探视过,这会儿本不准备再过去。但冒贵媳妇的报告使他到底放心不下,只好勉转过,再次走过后舱去。
老妈自然不敢扯谎,苏氏——一位虽然长得不漂亮,但自有一娴淑气质的大家女,手里拿着一条手绢,正在那里默默地抹泪。她双并拢,靠坐在炕桌旁,一抹淡黄的灯光勾画那微见发胖的形。由于泣,她的双肩一下又一下地耸动着,投在舱上的大影也随之不安地上下摇晃。
看见丈夫走来,苏氏似乎有意外,随即急急地避开了冒襄的目光。
“你——这是怎么了?”冒襄走近去,疑惑地问,同时瞥了一已经在炕上熟睡的两个儿。
苏氏摇摇,使劲地咬住嘴,但泪却冒了眶。
“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冒襄稍稍提了声音。
苏氏仍旧没有回答,却突然呜咽起来,似乎怕声音传到外面去,又赶用手绢捂嘴。
冒襄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位苏,本来也称得上温良贤淑,安分随和,可有一样,就是秉沉默,有什么事,总是自己藏在心里,轻易不肯吐,甚至对丈夫也是如此,得冒襄常常一筹莫展。不过,正因为这样,冒襄反而有担心起来。
他望着哭个不停的妻,正想耐下,继续追问,站在旁边的冒贵媳妇说话了。
“大爷,是不放心两位小少爷,所以伤心呢!”停了停,看见冒襄似乎没有听明白,她又补充说“本来呢,要是昨儿个老爷动时,让两位小少爷也跟了去,这会儿只怕都已平平安安到江南了!”
平日最摸得透苏氏心思的,大约就要数她的这位贴老妈。
所以冒襄听她一说,便不再追问了。是的,考虑到目前江北一带,已是盗贼蜂起,为着安全起见,昨天冒襄好不容易才说服了父亲,让老人不随大队一起行动,而是打扮成普通百姓,由几个得力亲随护送,穿越靖江县城,从另一个地先行秘密过江。当时,妻曾经提让两个儿也一起走,但冒襄不想给父亲增加累赘,没有答应。不料直到这会儿,妻仍在为那件事想不开。
“你今儿怎么了?”他不兴地说“不是告诉你吗,这一次是怕事,才让父亲先走的。路上须得避开歹人耳目,怎么能带许多人?你不见,连老太太都留下了么!”
“可是…刘姨太…倒跟去了!”苏氏搭搭地说,有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