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微微一动,觉得有不妥,不由得停笔沉起来。
无疑,到了明代后期,内阁大学士的地位和权势较之前期,虽然已经大为提,甚至被人们称为“当朝宰相”但他们的职能,仍然只限于替皇帝草拟旨文,而无权对各衙门直接发号施令。照制度,凡属官员的升降任免事宜,都必须经由吏去理执行。
而吏目前掌握在东林派中张慎言和吕大的手里。士英想,起用阮大铖,光是他们那一关就很难通过。惟一的办法只能请皇帝的权威,压下去。本来,甚至连到这一也不容易。因为照内阁办事的惯例,票拟的审定权集中在首辅上,士英作为次辅,只能参与意见,而弘图的想法却不见得会同他一致。不过,事先士英已经耍了一个招,他趁弘图因公务离开了南京,由他代掌内阁的机会,突然奏请起用阮大铖。这样,他就能自行决定票拟的内容。不过,这个办法稳妥是稳妥了,却未免痕迹太。特别是荐举、票拟都由他一手包揽,将来传扬去,势必会受到抨击和非议,有损自己的“清名”这却是士英所不乐意见到的。“嗯,还是另找一个人来票拟,更顺理成章一些!”他想。可是,找谁呢?在内阁中排名最末的王铎,本来最为合适,但这个人虽然不是东林派,却奇地胆小怕事,料想不肯冒这个风险。那么就剩下姜日广。说,作为目前东林派在朝中的魁首,姜日广更加不会应允。不过士英发现,自从自己内阁之后,对方倒是摆一副合作的姿态,遇事也肯商量和通,看来像是颇有和解之意。
“嗯,要不然就找他!如果在这件事上他肯帮忙,以后我也尽量不同他们为难就是!”这么一想,士英顿时来了神。于是,他把那份上疏重新折好,装一个封里,又叫来一名亲信仆人,当面指示了一番,吩咐上送到东边上的屋去,请姜日广照疏中的意向票拟。
当仆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帘之外后,士英一边倾听着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一边伸手把余下的奏章从黄缎匣里拿来,心中升起了一自负的觉:“哼,凭着拥立今上这份大功,再加上外有听命于我的江北诸镇,内有田成、李永芳一帮得的太监引线,内阁首辅的椅迟早都得归我某人来坐。这一层,满朝文武只怕谁都瞧得清楚。姜居之又不是傻瓜,岂敢不买我这个面!”
这之后,由于自觉首辅应有首辅的渊涵养和雍容风度,不该、也不必因区区一件事而分心过甚,他于是断然把注意力收回来,低下,开始全神贯注地理余下的公事。
然而,没等他审阅完一份奏章,就给再度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先前派去的那个仆人匆匆走了来,向他双手呈上那份上疏。
“嗯,办妥了吗?”士英问,目光依然在手的公事上逗留着——那是湖广巡黄澍要求人朝召对的奏本。由于黄澍目前正在左良玉那里担任监军,而左良玉的动向,一直是士英所关注的,所以这份奏本引起了他的兴趣。
仆人摇摇:“回禀老爷,姜大人不肯票。”
“你说什么?”士英蓦地一怔,抬起来“他不肯?”
仆人胆怯地。
“那——那他怎么说?”
“禀老爷,小人不敢回话。”
“哼,照直讲来!”
“是。姜、姜大人说,回去上复大人,敢是疯、疯了吧,没的却来坏人名节!
你家大人常说他被人画成了大脸,我却宁可弃官不,也不能让人家指着脊梁骂我,唾我!”
士英瞪大睛,愕住了。渐渐地,他那尖长的瘦脸因为羞恼而涨红,随后又变成铁青。终于,他咬着牙,一声不响地拿过一张阁票,举笔在上面拟了如下的一行字:阮大铖是否知兵,着兵召来,暂复冠带陛见,面陈方略定夺。
写完之后,他把笔一抛,吼叫:“送去,上给我送去!”
然后,他就“哗啦”一声推开椅,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