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家里的人在场,虎一下,也就算了。谁知偏偏来了个严肃认真的瞿式耜,过于草率迁就,不只陈夫人的脸上下不来,就连钱谦益本人,也很难在亲家翁面前代得过去。所以,一时间他倒给闹得左右为难,里一再说着“也好”却始终不敢转过脸去招呼侍妾,那情景显得颇为狼狈和尴尬。
“老爷、太太,酒来了!”一声柔的招呼在耳边响起,钱谦益本能地转过脸去,忽然怔住了——只见柳如是双手捧着一个朱红的托盘,已经娉娉婷婷地来到跟前。托盘上,放着一把银壶、两只小酒杯。在一双白玉般的小手衬托下,那名贵的皿显得格外生。
钱谦益眨眨睛,有疑心自己是不是看差了。然而,一不假,前确实是柳如是。不同的是,方才那刁蛮狠戾的劲此刻全不见了,她微微低下盛妆的发髻,从神情到姿态都变得那样端庄、柔顺。
陈夫人自然不了解丈夫和侍妾之间刚才那别扭。她只为丈夫即将远行而突然激动起来,双手颤抖着拿起酒壶,斟满了酒,捧着,微微红了双说:“愿相公此去一帆风顺,步步升!平安…平安回来。”
钱谦益“哦”了一声,慌里慌张地接过,一饮而尽,随即回敬妻一杯。待陈夫人为着掩饰泪,低饮酒的当儿,他就喜孜孜地望着柳如是,打算用目光表达自己的激。
柳如是却连儿也不朝他抬一抬。把托盘给、丫环之后,她就退后一步,对着陈夫人跪下,毕恭毕敬地拜了两拜,直到陈夫人红着脸上前搀扶,她才默默地重新站起来。
二
“家饯”结束之后,柳如是带着仆人,乘坐轿门,先上船去了。剩下钱谦益,在瞿式耜和钱孙的陪同下,来到了宾客云集的码。因为这一次,钱谦益是以礼尚书的份京赴任,地位之,可以说非比寻常,何况今日还有县尊大人亲自前来相送,那场面气氛,自然更要庄严隆重得多。守候已久的人们,经过轻微动之后,就照各人份的低,自动在钱谦益行经的路途两旁占好了位置:县尊大人,还有城里的那些有名望的面人,照例站在最前排,后面依次是其他份较低的宾客。一些仆役携带着装有酒馔的盒,分散地在行列附近侍立着,随时听候呼唤。
由于整个仪式都被纳了划一的轨,所以饯别的过程就变得颇为顺利而且简单。无非是钱谦益一路走过来,依次地同所遇到的第一个站得最近的人行礼、寒暄。
然后,就从仆人捧过来的托盘中拿起酒杯,各自象征地沾一沾,便放回盘中,彼此再度双手一拱,送行者照例留在原地,钱谦益则继续向前走去…确实,前的仪式可以说相当刻板、单调,而且显得庄重有余,烈不足。不过,这并不等于说,钱谦益的内心也是同样的平淡。
恰恰相反,此刻他正于空前兴奋、自豪和踌躇满志的状态当中,丝毫也不觉得前这刻板的程式有什么不合适。相反,正是这样一气氛,才使他充分地受到,如今自己的份和地位是何等的显赫和尊崇。是的,他们这全的人,终于在自己面前变得小心翼翼、恭敬惟谨,仔细揣自己的每一个举止动作,留神倾听自己的每一句言谈,把自己看成是能主宰他们命运的“神明”这难不就是自己十五年来,孜孜以求要恢复的一形象吗!而当想到,在过去那些年中,由于自己失去了职位,曾经受了多少的白、挫折和辛酸,甚至连阿猫阿狗,都敢于指着自己的脊梁骂骂咧咧,钱谦益就更加为前的场面而到快意和自傲了。所以,尽气氛是如此沉闷,挨个儿地寒暄周旋又是如此费事,但是钱谦益却一儿也不到厌烦,还希望队伍更长一,以便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充分领略这扬眉吐气的愉快…然而,队伍终于到了尽,这意味着,饯别的仪式即将结束,接下来就要登船启程。钱谦益把最后一杯酒放回托盘上,怀着意犹未尽的心情转过来。这时,他发现送行的队列已经发生了变化,人们正纷纷围拢上来,准备向他作最后的别。
也许是由于前一阵那格局被打破了的缘故,人们此刻的言谈举止也变得活跃轻松起来。他们开始大声地呼唤着,快活地挤挨着。特别是刚才站在后面、不上同钱谦益寒暄谈的那些人,更是一个劲儿地挤上来,试图同他相见。由于这一挤拥,场面就显得有,钱谦益因为没有准备,一时间倒给闹得有穷于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