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黄宗羲皱着眉问。

不料闲谈当中

这样说了之后，看见黄宗羲皱着眉，抿着稍稍向前突的嘴，一张小脸憋得越来越红，心中像在酝酿着某激烈的变化，又像行着某艰难的抉择，陈贞慧于是把目光放得更柔和，气也更恳切：“兄还有什么为难之不成？你我相知一场，莫非兄还不相信…”“不，我相信过！”黄宗羲突然抬起，爆发似的大声说。不知是激动，还是痛苦，他的双变得通红，并且迸了泪“我相信过！”他重复地说“我相信过钱牧斋，相信过吕俨若、姜居之，相信过史邻，也相信过你，可结果又怎么样呢？钱牧斋不必说了，吕俨若和姜居之当初竭力鼓动我们拥潞藩，到来却是他们自己先打退堂鼓！史邻为东林领袖，以本兵而膺首辅之寄，却不顾天下之责，朝局之重，迫不及待把内阁的位，拱手让给瑶草，自己跑到了扬州！至于兄，一个劲儿鼓动社友们幕，说是可以就近预朝政。到来，却落得跟着史邻、研文、姜居之一，被权小人玩于掌之上，任其摆布，而不能以一法抗之。到如今，竟又生和衷共济之议。兄也不想想，当初迎立之时，留都大政本在我掌握之中，尚不能与彼辈和衷共济；到如今太阿倒持，权柄在人之时，而与之和衷共济，岂非痴想！兄声声要弟相信兄，却为何不自问，兄果真能让弟相信么！”

尚有何君小人之别？和光同尘，同合污，而谓理之所在，势固宜然，中兴可期，盛世不远，岂非痴人说梦，复以骗人？二位仁兄为复社领袖，而竟倡此邪说，试问尚有君之气味否？““兄此语也未免加于人！”陈贞慧尚未开，侯方域已经傲然反驳说“弟等何曾说过为政之可以只顾利害，不问是非？惟‘是非’亦有大校目今至至重者，乃在于安社稷，致中兴，其他俱属次要。否则便是见小忘大，不知通变，必为识者后世之所讥！”

看见黄宗羲走来，刘宗周就一，指着慧说：“有一件事，和尚说必定要让你也知，你就坐下听他说吧！”

黄宗羲站起来。有片刻工夫，他望望侯方域，又望望陈贞慧，似乎还想争辩，不过，终于还是对客人说：“二位也无须去见家师了。实言相告：那封奏疏，家师为着尽早呈达朝廷，已于昨日着人送往留都投递去了！”

“是的，看来君立世，这利害之念确实不能轻启！”黄宗羲一边匆匆往回走，一边默默地想“不见陈定生，以往领着我们主持清议，禁抑阉党，何等决，何等得力；_旦存了利害之心，便锋芒尽失，锐气全无。如今到连君、小人之防也不要了，竟然一门心思去同瑶草和衷共济，真可谓迷了心，丧了本！

黄安摇摇“小人不知。”

“还有，”黄宗羲接着又说“兄等声声断言，为政之，乃势力之争，故趋利避害，便当为立世之第一义，是非犹属其次。

黄宗羲激动地反驳着，怒气冲冲地指责着。最初的泪已经掉了，一双睛却像要冒火来似的，变得又炽，又明亮。

陈贞慧在一旁默默听着，他觉得黄宗羲的说法中分明混淆了一些最重要的东西，正打算加争论，侯方域已经冷笑一声站起来说：“弟等此来是专诚谒见总宪大人。既然太冲兄的门槛是如此之，那么，我们自行前往便了。”

有是君之，本以义合，亦以义分。要是他一意孤行地下去，那么惟有分扬镳，断绝往而已！”心中这么想着，不过，多年的谊，竟如此断送，黄宗羲却不免到有沮丧，不是滋味。为着抗拒这弱的、不应有的情绪，他脆暂时抛开刚才的一切，加快脚步，一直走回刘宗周下榻的僧院里。

孤立，陈贞慧的内心是难堪的、痛苦的。侯方域的仗义执言，可以说多少替他了一闷气。不过，陈贞慧却知，侯、黄二人历来不和，加上侯方域的气又过于凌厉，如果因此惹怒了黄宗羲，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看见侯方域停止了指责，他就直望着黄宗羲的睛，恳切地问：“太冲，你我相识已非一朝一夕，以往你并非如此，为何如今对弟的成见，像是愈来愈？莫非兄当真以为，弟已是转向背盟，甘心与阉党小人同合污么？莫非弟在兄心目之中，真的就是那等朝秦暮楚，不足信赖之辈么？若是如此，请兄不妨明言，弟必定虚心聆教。如确有错失不当之，弟亦愿当即改过。如属误会也正好趁此机会，陈述清楚。兄以为如何？”

五

显然，经过这些日的挫折与痛苦，他已经越来越决认定：对士英之，惟有拼死抗争，而绝没有妥协和解的余地。要使他改变想法，如果不是本不可能的话，那么也决非光凭几句言辞、一席谈话所能办得到的，恐怕还得拿成功的例证来。然而，时至今日，不是东林派大臣们的谋划，还是陈贞慧本人的设想，都确实没有成功可言。正是这一事实，使陈贞慧不禁有茫然。以至有片刻工夫，他只是呆望着朋友，一句话也说不来。

“不对！”黄宗羲把手一挥，激烈地说“国家之所以至于今日，由全在于小人持朝，祸民误国。又岂得视为小是小非？如不力排拒，到来必重蹈前朝覆辙，成为千秋万世之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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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此说来，岂非‘利’之所在，虽大大恶，亦不妨为之；‘害’之所存，虽大忠大善，亦不妨弃之。如此，试问尚有何忠邪正之分？

“大爷，亲家太老爷请大爷过去说话。”黄安走到台阶前，垂着手禀告说。

说完，他转招呼陈贞慧，打算离开亭。就在这时，外面人影一动，黄安从山石后转了来。

“哎，黄檀越，是这么一件事——”长着一张胖圆脸的知客僧显得很张，没等黄宗羲完全坐下，就急急开说“方才，寺里来了三个香的男，一个四十上下，其余两个都是二十，的是山东音，衣着十分华丽，手也颇大方，但形雄壮，说话豪，不像是等闲百姓。烧完香后，小僧循例请他到方丈奉茶。

当黄宗羲踏堂屋时，发现来访的客人左懋第，还有他刚才故意避而不见的钱谦益都已经告辞走了，只剩下刘宗周依旧坐在椅上，正同本寺的知客僧慧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