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也要克尽最大的努力“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老师的前,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这样,我就成了狗彘不如的懦夫了!”他决地、悲壮地想。本来,他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陈贞慧和侯方域。谁知,也闹不清那两位社友是因为听说周镳所草拟的上疏已经送走而到灰心绝望,还是被黄宗羲那一番斥责所激怒,竟来个不辞而别。结果,黄宗羲只能单枪匹地背着老师去自行准备。从当天起,他就带领现有的十名家丁,日夜不停地在宅院周围巡逻;另外,吩咐刘宗周的两名贴仆人,寸步不离地守候在主人边。一旦发生情况,就由黄宗羲本人率众拒敌,那两名贴仆人立即背起刘宗周,觅路逃走,如果老师不肯,那就采取迫的手段。“要是老师因此而怪罪我,就让他怪罪好了。不怎么说,我决不能睁睁地瞧着恩师横遭杀戮,这是毫无疑问的!”他发誓似的对自己说。
下,已经到了第三天。在好不容易又熬过了一个张而漫长的白昼之后,几个仆人被换到厨下用膳去了,其余两名也在黄安的带领下到门外去继续巡逻。院里只剩下黄宗羲一个人。这当儿,夏日的晴空已经褪去了明亮的湛蓝,苍茫的暮正从四厢的屋脊上升腾起来。墙角的那些树的影变得愈来愈重而模糊。
不过,无论是正屋还是厢房,都未曾上灯,只有一红薯掺米饭的气味从后边的厨房里传了过来,在院中缓缓浮。这也是刘宗周的节俭家风。本来也不是当真维持不起,他却持在荒年凶岁当中,不允许家中的成员有超一般民众的生活享受。
然而,此刻这气味使黄宗羲想起的,却是他远在浙东的那个家。在那座古老破旧的、由好些竹木结构的房组成的太仆公府里,他的母亲和几房已经分了家的弟弟们,此刻想必也正各自围坐在自己的屋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家常,一边吃着红薯米饭,摇着尾的狗在桌下转来转去。他们的谈话常常会被孩们的捣所打断。说不定,他们正在谈到远在异乡的自己。“哎,即使他们不谈,妻和细也是一定会谈到的。虽然这次南归空回去了一趟,可时间到底太短,加上只顾着料理刚生的小儿,有许多该置的家务都没有工夫过问。我走了之后,她们的生计说不定会比弟弟们更难一层。幸亏她们还能和睦相,母亲也会特别照应他们,总算使我少担一份心…只是,只是,万一这一次我不幸向死于刺客之手,那可怎么办?”这个突然冒来的问题,近两天,由于全副心思都扑在了设法保护老师的事上,黄宗羲确实还从未思考过;此刻他猛一慌神,不禁呆住了。不错,为了保护老师而不惜牺牲命,这对于自己来说,无疑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但是,自己死后,丢下妻妾和一大群年纪尚幼的孩,他们将怎样生活?特别是细和刚刚世的那个小儿,又将会是什么命运?虽然,自己也是未满十六岁就成了孤儿,但那时四海之内,不怎么样,还是大明的一统江山,还远远没有到现在这个程度,现在可是前途难卜,战祸随时随地都会蔓延到江南来…这么一想,黄宗羲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缩起来,十手指的骨节也给得格格作响。有片刻工夫,他甚至拿不准主意,自己是否真该那么不顾命地去…“大爷,大爷!”一个急遽的声音从院门那边响起,黄宗羲茫然回过去,发现书童黄安正神惊惶地向他奔来。
“大爷,快、快去瞧,门上,在门上!”
直到目前为止,一切防范措施,都是背着刘宗周暗中布置的,所以黄宗羲立即把手一挥:“混账东西,嚷什么!”他低声呵斥说,又迅速地回望了望,发现老师那间已经亮起了灯的书房没有什么动静,他才了一个手势,跟着书童走向院门。
“大爷,瞧,那是什么?”一到门外,黄安就回转,指着门扇,张地小声说。
黄宗羲仔细一看,发现门扇的左上角,被人用白粉画了一个小圆圈。薄暗中,显得十分醒目。
“嗯,你们能断定,这是新画的么?以前没有?”黄宗羲盯着那个记号似的白圈,皱着眉问。
“回相公,这扇门小人白天曾仔细察看过,并不见有这圈记。”
站在黄安后面的一个仆人肯定地说。
“这么说,”黄宗羲想“刺客果然来了。这个暗记,分明是为着不致临时摸错了门,才留下的。那么,他们今晚就要动手了!”
由于忽然发觉,那个凶险的杀机已经无可回避地近到前,萦绕于黄宗羲心的那些犹豫和弱一下消散了。他全的血沸腾起来,神也陡然为之一振。
他正要下达全力戒备的命令,蓦地又想起一件事,于是朝黄安一指:“快,你到后门去瞧瞧,可也有这暗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