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潜屋里来。

刘宗周端坐在书案前，聚会神地看书，一盏陶制的宣窑书灯，照亮了他那须发皓白的脸。听见脚步声，刘宗周微意外地抬起。当看清是黄宗羲，他就放下手中的书卷，现询问的神情。

“哦，不知老师在看书，弟多有打扰！”黄宗羲行着礼，告罪说。

“没有，我也是闲着无事，随便翻翻。嗯，你坐！”刘宗周指一指书案对面的坐墩。

黄宗羲犹疑了一下。他本想挨着老师坐，以便于就近保护，但又觉得那样形迹太，而且不合礼仪。于是只好把那张坐墩稍稍向前挪了挪，使之更靠近书案一些，才微微前倾着，坐了下来。

“这一日都不见你来走动，莫非是在用功？不知在读什么书？”刘宗周望着学生，问，端正的方脸上现熟悉的蔼然笑容。

黄宗羲虽然已经坐下，睛仍在警觉地四打量，对于老师的话，他只糊地应了一声，却疑惑地问：“咦，他们两个呢？”

刘宗周已经重新把脑袋凑到书本上，这时抬了一下：“谁？”

当明白黄宗羲是指的跟在自己边的两个亲随，他就不在意地说：“我见他们在这儿闲着无事，打发他们替我把前两日借的几佛典，送过寺院那边的藏经阁去还掉。”

黄宗羲吃了一惊，猛地站起，气急地嚷：“那，那怎么成！”

“嗯，你说什么？”大约正急于查阅某个内容，这一次刘宗周没有从书本上抬起。

黄宗羲定一定神，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本想立即去把那两个仆人找回来，但又担心刺客说不定已经伏在暗，自己一走，立即就会施暴行凶，只好慢慢坐下来，掩饰地说：“弟、弟是说，他们都走了去，老师边连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怎么成？”

一边说，一边暗暗把笼在袖里的一柄利剑褪来，横放在大上。

“哦嗬？这你倒不必担心。”刘宗周摆一摆手“嗯，不必担心…”为什么不必担心他没有说下去，却用五手指住书本，抬起，冲着黄宗羲微微一笑，说：“唔，还记得么？前几日你曾问我，明先生‘心外无，心外无事，心外无理，心外无义，心外无善’一语，当作何解？当时我未作答，是意细加推究，以免草草言之，反资纷扰。如今，总算理眉目来了。我这就说给你听！”

刘宗周所说的这位“明先生”就是明朝正德、嘉靖年间的大儒王守仁。他所创立的“心学”是当时的一大学派，影响广，门徒众多，衣钵相传不绝。刘宗周的学问，在师承上也属于“王学”一派。刚才他说到的那段话，是王守仁所提的一个著名的论，见于文集中的《与王纯甫书》。黄宗羲作为刘宗周的学生，平日对“王学”自然研究，如今老师表示要给他解答，若在平时，他一定会欣喜异常。但此时此地，却令他有不知所措。

“啊，多谢老师…，‘他神思不属地说，同时在书案下偷偷握了搁在大上的剑。

“明所谓‘心’者，”刘宗周慢悠悠地说，垂下睛，仿佛要把注意力更集中于自己的思想“那是个笼统的说法。若分别而言，则此‘心’实由天下、国、家、、心、意、知、等八目合成。八目中亦自有之分。意、知、为其，天下、国、家与，为其。若单言心，则心亦一而已。”

王守仁所说的“心”纯粹是指人的主观意念而言。而把宇宙万，都说成是由心而生，一旦人的主观意念消失，宇宙万也不复存在。现在刘宗周虽然也沿用“心”这个词，以表示对宗师的尊重，但是他把“心‘’解释为包括本心和外在内的宇宙整，而把主观意念的那”心“，只看是其中的一个组成分，实际上已经远远离开了王守仁的原意。而这个问题，正是黄宗羲所急于印证的。

所以有片刻工夫，他竟然忘记了境的险恶，睁大睛呆呆地望着老师，等待对方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