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侈言开战!”他冷冷地、不无反地想。可是,这么一理由目前却很难说得。所以,尽心中不同意,他也只能尽自沉默着,不表示态度。
“辟疆兄,依你之见?”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主位上传来,冒襄蓦然抬,发现史可法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哦…”由于缺乏准备,冒襄一刹那间有狼狈。他极力镇定自己,踌躇了一下,开始字斟句酌地说:“依晚生之见,似这等谬妄之求,建虏未必不知断难为我所准。他故其价,只怕用意仍在多得输币与割地。倘如此,便当即速复书,严斥彼之狂悖。至于其他,倒不妨示以宽仁,稍餍其,恩威并用,或可…”“哎,此言差矣!”不待他说完,张自烈已经厉声接上来“建虏二十年间,心积虑,其志岂是区区女玉帛所能餍足者!至于割地,现今河北、山东已其手,又何烦复求于我?以一纸和书而令彼裹足回心,岂非妄想!”
冒襄的脸孔刷地涨红了。自然,他也知,自己的说法只是一弱的愿望,其实不足以服人。正因如此,自老朋友之的尖锐反驳,就更加令他难堪。有好一阵,他睁圆了俊的睛,又气又急地盯着张自烈。如果不是史可法及时加以阻止,他很可能就会同对方争吵起来。
史可法显然注意到了这情绪。他了一个不要激动的手势,然后,慢慢地捋着胡,半晌,才说:“书也要复,战也要备。能和最好,实在不能和,亦只有决一死战而已!”停了停,又心情沉重地叹了一气:“说到战,淮扬之兵虽然弱参差,尚堪一用。弟所忧者,倒是朝中的门之争,火日亟。国事之坏,只怕实在于彼——哎,时候不早了,先去阅武吧,此事回再议!”
四
为总督大人莅临视察而预备的军事演,命令安排在淮安府城东门外的校场上举行。那是容得下好几千兵盘旋驰骋的一个大土场。从很久远的年代起,这一带就被派军事用场,本来是疏松柔的土地,已经在无数蹄和战靴的踩踏下变得异常,而且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坑坎坎和纵横错的辙迹。一望去,空的场袒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像一个苦役囚徒那负罪的、鞭痕累累的膛。
的确,这是一片已经变得麻木而冷酷的土地,在这儿固然看不到翻的稻狼,也没有绿树和红,甚至连卑贱而倔的野草,都难以生长,因为没容它们冒来,那暴烈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旋风就会呼啸而至,把它们连起、撕碎,彻底吞没…从拂晓时分起,由明朝驻淮安总兵官东平伯刘泽清属下的庞大军队中选来的锐之师,就开始源源接受检阅的阵地。
夜笼罩的寂静郊野上,隐隐传来了刷刷的脚步声、咴咴的嘶声,以及一两声特别亢的令。起初,这些声音都显得遥远而模糊,不过渐渐就变得接近起来,清晰起来,于是又分辨得兵的碰响和炮车的轰拢这时,军队现了,那是几徐徐蠕动着的暗,正在朦胧缭绕的宿雾中,从不同的方向汇集过来。他们有时仿佛在叉着前,有时又纷纷地纠结在一起,有时走着走着,仿佛迷失了方向似的,又莫名其妙地倒退了回去。但这一切也许只是错觉,因为他们仍旧不慌不忙地继续行,而且终于接二连三地在各自的阵地上停顿下来。这时候,淮安府城东门那耸的城楼已经被第一抹朝霞所照亮。虽然城墙下面依旧幽暗,从阵地上不时传来下级军官的野叱喝,也依然显得隐秘而模糊;但是这儿那儿,问或一闪,却分明是盔甲或枪尖受了晨曦的应,而了反光。
为了显示主人的排场和对贵宾的尊敬,校场北面那一座朝南而建的阅武厅已经粉饰一新,当中摆上了三张铺着虎的浑银椅。那座的将台,照例矗立在厅外的左侧。一直指云天的型旗杆上,迎着晨风猎猎地飘舞着一面“帅”字大旗。直到天已大亮,淮安府的主要文武官员和地方名才陆续来到。于是阅武厅周围,就成了纱帽、方巾和各式官服袍的萃集之地。他们对于能够躬逢今日的盛典想必都到十分荣耀和兴奋,一边快活地寒暄着,一边伸长了脖颈,向着被初升的朝涂成金黄的官上张望,等候着贵宾的现。
不过,当跟着史可法的随从队伍校场的时候,冒襄对于上述情形,并没有太留心,甚至被引导到阅武厅上一个属于他的位置站好之后,他的整个心思也仍旧被多尔衮的那封来信盘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