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骢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听者的反应。看来,在他心里早已积存了许多想法和苦闷,只是以往一直没有机会发,现在一旦说开了,他就不想半途停祝“非是弟要责难兄等,”他两盯着手中的酒杯,苦恼地说“此事闹到今日这地步,东林、复社的举措也有欠妥之。阮圆海自崇祯元年获罪废置之后,百无聊赖。其心积虑所谋者,不过一官。
王觉斯,就是内阁次辅王铎。对方的提议,竟然又一次同陈贞慧等人不谋而合!
“啊,莫非瑶草之意已决?”冒襄张起来。由于杨文骢所指的解救关键,同陈贞慧的见解完全一致,使他对好好先生顿时增添了信任。
现在,三位社友骑着驴,来到了太平门外。周镳的仆人周顺挎着一篮品和几件衣,在后面相跟着。一路之上,大家很少谈。就黄宗羲和吴应箕而言,是因为接连几天,他们和社友们一商议应变之策,已经连争带吵地得疲力竭,这会儿都不想再开。至于方以智,今天是因为来访吴应箕,临时碰上,才要求跟着前来的。在此之前,他一直躲在天界寺,没有再参与社事,对许多情形都不甚了了。加上他“失节降贼”的那笔疑账,朝廷至今还挂着,未曾给他撤销,也使他始终直不起腰板。如今看见黄、吴二人冷着脸,他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东林方面倘能稍假宽容,放他一,未必不能用其所长。然而却禁制打击不遗余力,令彼怨毒日,结果,唉…“要在以往,听见对方这样议论,冒襄就会然变,加以反驳。
然而,不知为什么,此刻他却一次到有茫然。“也许,当初我们确实不够老练,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要是得更聪明、机巧一些,也许就能避免今天的局面。但是…”正这么沉着,坐在旁边的钱谦益已经垂下睛,捋着胡,用酸溜溜的声调说:“龙老此责,自是谠言正论,实足振聋发聩。惟是天下滔滔,能作如是观者,能有几人?便是小弟,当年只因…哎,那些事,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手,居心是一目了然的。如果说,在此之前,冒襄所听到的只是陈贞慧的猜测的话,那么,此刻从杨文骢中所得到的,却是无可怀疑的实证。以至一刹那间,犹如席上炸响了一个霹雳似的,把他震得目瞪呆,一句话也说不来。
由于黄宗羲的门路远不及陈贞慧的多,所以直到周镳、雷演祚从锦衣卫掌的中城监狱,转移到刑属下的“天牢”来关押之后,他们才得到确切的消息,于是立即偕同吴应箕,还有方以智前去探视。这时距事件的发生,已经过去整整四天了。
杨文骢摇摇:“事到如今,只怕已不易措手。”停了停,又沉思地说:“唔,倘能救得周仲驭、雷介公,便能使阮圆海失却实,此祸或许能解。至少,也能缓阻其谋…不过,也难!”
冒襄怔了一下,随即也就明白,这话所指的正是两年前,钱谦益本人试图利用虎丘大会,替阮大铖开脱那件事。而他所责备的“滔滔者”无疑也包括冒襄本人在内。不过,下冒襄已经没有心思争论,只瞥了主人一,他就转向杨文骢,脱问:“那么,依龙老之见,此事当如何置,诸君方能免于‘白之祸’?”
于是,他兴冲冲地转过脸来,打算征求钱谦益的意见,并请对方凭借情,面说服王铎。然而,乎意料的是,钱谦益却低着,只顾喝酒,对杨文骢的建议似乎没有听见,并且分明在回避着冒襄投去的目光…五南京的各衙门,大都集中在皇城的正门两侧,惟独刑却设在太平门外的玄武湖畔。那是被众多的树木环抱起来的一大片房舍,除了办事、审讯的衙门之外,拘押犯罪官员们的监狱,也设在那里。这黑森森的牢狱,全都有着的围墙,墙上布满了防止犯人逃跑的蒺藜。从端雕刻着狴犴图形的券门走去,里面是一片空地。右边上首,立着一座三面敞开的厅堂,堂内设着公案。
一间一间,都由大的木栅隔开,里面又黑又,还散发阵阵臭气。环境的恶劣是不问可知的。更何况作为犯人,还随时随地要受到狱卒的监视和凌辱。
不过,渐渐地,吴应箕同方以智的谈从背后传了过来。起初,话音不,而且时断时续,在三匹驴的得得蹄声中,显得有零碎模糊。后来,随着谈话者提了嗓门,就变得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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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襄心中一动,连忙追问:“请皇上——却不知何人堪当此托?”
“瑶草倒不足虑。他为人虽则刚愎,却与东林诸君并无刻骨之怨,而且立心疏阔,据弟所知,倒无兴大狱之心。惟是阮圆海曾有恩于他,是以不得不百计报之…嗯,为今之计,倘能请皇上,降旨预,此事或有可为。”
自然,不说话并不等于无忧无虑。就拿黄宗羲来说,此刻心中那一份愤激和痛恨,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真正了解。事实上,在社友当中,要数他与周镳的关系最、也最密切。尽有一阵,由于他的自以为是和不听指派,顾杲似乎跑到了他的前去,但自从老儿最终决定把他推来,扶上了一社之首的位置之后,双方的关系,就被赋予了与众不同的彩。黄宗羲于动之余,心中每每激起一“士为知己者死”的庄严、慷慨之情。所以,一旦得知周镳在中秋之夕解救了阮大铖之后,反而横遭逮捕,黄宗羲的愤慨和憎恨,就不光限于士英和阮大铖这些卑劣小人。连弘光皇帝,也因为照准了士英的捕人请求,受到黄宗羲的烈“腹诽”:“哼,用不着征询朝臣的公论,也全不理会谁是谁非,只凭老贼一纸诬告,就滥用君威,把堂堂士林领袖,当可以任意作践的婢。这是什么治国之!圣人的经典里,又有哪一篇哪一句说过,为人君者可以如此率胡为!”然而,愤恨归愤恨,横蛮无理的现实,又是如此牢不可破地摆在前。所以,当一连几天,与社友们反复商议,都找不到营救周、雷二人的可行办法时,黄宗羲中的那随时都可能爆炸的愤恨,就因为绝望和压抑,而化为极度的冰冷和沉默。即便是此刻,他与社友们走在探视周、雷二人的路上,这情绪依然没有改变。
杨文骢拈了一会胡须,随即抬起,小睛里果决的光芒,一字一顿地说:“王觉斯!”
横梁上还悬着一块镌有“青天白日”字样的牌匾。那是提审犯人的地方。穿过空地,还有一式样相同的二门。两面又重又厚的铁门扇,平常总是关闭着,还上了一把大铁锁,只在门扇上开了一个小圆窗。圆窗里照例就是关押犯人的牢房。
冒襄错愕之余,不由得激动起来。因为连为士英妹夫的杨文骢,也能如此仗义为怀,真心实意为东林、复社方面主意,这是冒襄所始料不及的。“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看来我也无须再躲闪了。脆,趁此机会把事情摊开来,谈妥它!”
“圣人云,‘不行,乘桴浮于海’!”一个冷峻的声音说,那是吴应箕“既然皇上执意要把大明的江山送给老贼人情,我辈自然犯不着替他白赔上命!不过,弟下还不到逃的时候。一者,周、雷二位陷在狱中,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