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喝问:“你可是邬家逃来的么?”
那妇人初关在柜中,已是闷的心慌尚无惧。后来听得来吃酒说买命讨饶的这些话,已知这贼是盗了,不由得心中扑扑的起来。后来又听得问柜,他浑都抖,上下牙齿逐对厮打。及至听见拧锁,开了柜门,已吓得在里面着急。虽听见问他的话,那里还答应得来?只是战呵呵的哭。那游又问了一声,不见答应,一把抓着,拎将来。【拎字趣,是吓了的。】劈面一掌,打得一跌倒在地。一个:“不用打他,明日到堂上拶起来,怕他不说么?”
此时贼秃已吓昏了,跪在地下,一个捕快腰间铁尺,照膀上尽力两下,喝:“贼秃,细细的说如何拐来的?免得老爷们动手。”
贼秃被打得浑,哀告:“爷们不要动手,我实供罢。”
此时见妇人也跪在傍边,人赃现获,料推不掉,不如实招,免受他的拷打。遂将如何收月米,如何看见妇人独卧,如何他,如何设计骗他来。这贼秃该倒运,从至尾细细说。那捕役听了,切齿恨:“你这个秃,人家好好的妇女,活活坑在你手里。你暗暗的他就该死了,又设计骗他逃走。到衙门一阵拶打是不消说的,还要官卖。若卖下去,这妇人一条命不是你送了他的?”
说着,又狠狠打了几下。计德:“且不要打。问他当日是何的盗,逃到我们地方上来。问明白了,明日好禀官。”
这贼秃听了此话,不知所措,方知他们刚才不是来拿他的。悔之无及,不肯实供。一个发怒:“这样恶人,不下手打他,他肯好好的说么?”
遂大家动起手来。番们收拾盗的非刑,说起令人寒心。先吊打了无数,和尚死捱不招。计德将他两只膀用铁线拴在一,取一数寸长的檀木来,有大指细,在铁线中,用力绞起来,勒得半寸,开裂。他咬牙死受不说。众人就拿他作虾蟆晒背,两手足用绳拴了,背向上脸朝下,悬空吊祝众人又背上放一大盆,他尚不肯招。又将大石压上,浑骨皆开。这贼秃真是个顽铁骨,他犹然忍。
计德恨怒极了,将他放下捆好,腰间取一个包儿,打开,原来是一包猪鬃。扯开贼秃的,拿猪鬃通他的。【这小和尚也受用了几日,今受此刑,也可谓乐极生悲。】这是番盗的一件恶刑。那秃不是铁人,如何禁受得起?他虽然恶,也是父娘生的。被这些捕快们收拾得他就像他嬴氏一般,死去活来数次。忍不得了,方才实供他是江西鄱湖的江洋大盗,越狱逃走,家避难。始末原由备细说明,众人方放了他。看那妇人时,吓得浑战得要死。坐到天微明,将和尚绑起,妇人锁着,带到衙门中来。
这日北京有钦差官赍旨意到来,谕各府州县替魏忠贤起盖生祠。县官随上司去接旨,不得审理,吩咐一应事务都等回衙发落。众捕役将和尚、妇人墩锁在铺内,付人看守着。知官府不得就回,大家去分用和尚的金银。还有些零星什,席卷分之。每人约得百余金,心中暗喜。复又都到衙门来伺候。
将有午刻,官才回衙。因辛苦了,内歇息,直到晚堂,方升公座审事。一起就是众番役跪上堂缴捕批,将和尚拐妇去、妇人拿获到案,细细禀了。知县先叫带妇人上来,问他从何时通起,如何跟和尚逃走。把惊堂一拍,众衙役喝了一声,如轰雷一般。这妇人小小的年纪,何尝见过如此威严,也顾不得羞耻了。二来心恨和尚,添了些话,就将他如何睡觉,和尚来,若不依从,便要杀害。又如何哄他逃走,藏在柜中,不许声张,不然也要杀。小妇人怕死贪生,才作了这丑事。知县喝过一边,带上和尚来审问。贼秃见活质诬在旁,无可辩得,也就直招了。知县大怒:“和罪只拟杖,和尚应加一等。况且这一个清白妇人被你坑陷,死有余辜。”
吩咐夹起来,众衙役喝了一声,动手夹起。夹得那贼秃叫苦连天,收了,又吩咐敲二十。然后撂下六签,吆喝着重责。众衙役听见这妇人的供,生生被这秃驴坑害。况他又不曾用钱,【上一句是宾,此一句是主。】拣上好号大板,尽力斫了个足数,已是打昏在地。知县命人也拶起那妇人来。众衙役将妇人拶了一拶,堂上吆喝着:“再敲三十下。”
命带到衙门褪衣打他十五板。这十五板比和尚的轻了许多,一则人可怜他被和尚坑骗;二则见这少妇粉团似的,存了一惜的心;三则官府又远,不过打个数儿罢了。就是先拶敲时也留了些情,不然这样个怯怯的人儿,早已呜呼尚飨了。虽说是轻,他那细已打得血分飞。打毕缴签,有一首《心动》的词儿,说这贼秃拐骗嬴氏,:此恨无人共说,逢贼秃雄。心竟飞越,窃负相逃。掩上禅扉,枕簟忙忙铺设。夜恣毒得天曙,怯儿经他磨灭。孽缘,公堂台下,又遭笞责。
知县吩咐衙役去传他丈夫邬合,一面又审别件。那衙役去了,不多一会,来禀:“邬合家中锁着门呢。问他邻居,说他时常门,不知何往,无从寻觅。”
知县:“料这样妇人,他丈夫那里还要?他情有可原,免枷。今晚暂收监,明早传官媒领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