斫千刀的输急了,夜间偷了去,连他也不见了。你哥哥着了一重气,得了病,又没钱吃药,厌缠了些日就死了,连棺材也没有。街坊上各铺面化了一棺材。那里还有力量买地埋葬,就烧化了,撂在河边葬了。我无依无倚,少穿没吃,租了间房住着,又没房钱与人。死守了半年,没奈何,才嫁了姓何的这家。小狗到如今总没个信儿,我听见人说他投了一个官过路的,当家丁去了。”
又哭着:“你见我这么贫苦,二叔,你如今已是贵人,人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不看我,看你过世的哥,照看我照看,只当积德,我替你念佛罢。”
钟生也不答应,着泪,同店主辞了回来,到店中,忙取了些银,烦店主买了些祭礼,香烛包纸钱银锭之类,又烦店主收拾了一桌供,到晚来,在河沿上摆设停当,招魂致祭,焚香化椿。哭了一场,哭得好不伤心,连店主凄惨得也掉了几泪,上前扶住,劝:“令兄死才不能复生,爷长途辛苦,保重要。”
再三劝止,钟生方奠了酒,回店中来,叫将祭品收了,送了些与店主,又送了些与鄂氏,余者分散与家人骡夫。钟生晚饭也不曾吃,悲切了一夜。
次早起来,拿了四两银,烦店主送与鄂氏。鄂氏亲过来千恩万谢,鼻涕泪的哭了回去。钟生辞谢了店主,起渡了河,到王家营住了一宿。次早上了驮轿,家人各骑了骡,往北直发。
到了京中,觅了寓所,到了场期,考试过,放榜时,又中了士。他的座师姓乐名为善,系北直隶顺德府人。现任礼侍郎。见他少年老成,十分相,殿试之日,殿在二甲,选人庶吉,后考选衙门,在刑观政,升了浙江司员外。钟生到任之后,差人接了家眷来京,不必烦叙。
那钟生在衙门中,惟以救人除弊为念,把本司中历来旧弊,一概清除,凡有公事,定然细心审究,恐有冤枉,一文不要,百事从公。他将本司重囚,现在监禁的旧案,悉调细看,稍有涉疑者,即提来复审,平反者甚多。他亲执到堂上面讲,堂上:“此皆贵司未任之前所审定者,与贵司何事?”
钟生:“司官若不在衙门,不在其位,则不敢谋其政,今既待罪,本但恨司官职微,不能将十四司案卷尽勘,使狱中无冤民,稍报圣天洪恩之万一,若知之而模棱不言,岂不愧李目知乎?”
堂上又婉说:“贵司所言固是,若必正之,独不为同僚地乎?”
钟生:“刘诚意仲君刘景对成祖云,臣当让者不敢不让,不当让者则不敢让。君臣之际尚且然,更何况于同僚,同僚诸公果决狱如神,司官师之不暇,何敢多喙耶?既知有枉,则不敢顾同僚之面情,和光同尘,而使无辜至于死地也。”
堂上拗他不过,只得依他,间或堂上断事微有差谬,他再三执理面争,不肯媚人害人。
一日,堂上大怒:“你少年新何知,视我反不及耶?”
钟生:“司官虽幼而不能,蒙皇恩不以为不肖,谬擢今职。司官既知之而曲随老大人,是上负圣恩,下欺老大人矣。且司官所执者,不忍人有冤耳,并非一己之私,老大人请细察,司官若有徇私之情,参革议,卑司领罪无辞。昔范纯仁谓司温公云:公为宰相,则不许他人言耶。若谓司官以老大人为不及,则司官岂敢?圣千虑犹恐有一失。司官之力争,正是敬老大人。”
堂上:“少年人不可执一己之见,当为功名惜。”
钟生:“司官幼失怙恃,无苦不备尝,甘于淡薄久矣。今虽侥幸一官,除奉禄之外,司官不敢妄取一文,其寒薄犹如昔年寒士时也。此官有也可,无也可,功名富贵四字,司官并不介意,惟之心力于朝廷,至于死生祸福,听之于上苍而已。”
堂上:“贵司每每固执,不惧有失失之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