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萼:“明日他们说多昝来?”
牧福:“说是早饭后来。”
宦萼:“等他们来,你留他们坐着,我自有理。”
说了,就告别上而回。
到了家,叫小厮送了一担米两挑柴一千钱到牧家去。他然后到府尹衙门来,会见了乐公。乐公一见便:“年兄前日替两县穷民代偿拖欠,这一番义举,不但万民衔恩,就是两县也受德不浅。诚所谓惟大英雄余本了,我学生不胜敬仰。”
宦萼:“这是家父怜念小民的一慈心,晚生遵而行之,何敢当老先生过誉。”
乐公询其来意,宦萼便说“有一牧舍亲,他令先尊曾莅任太守,他年幼无知,被众光诱赌,将家俬输荆”
并恶刁桓伙同赌局屠四,勾他输了银,希图骗他妻的话说了。:“求老先生重究,以警刁顽之辈,牧舍亲一家生死皆衔恩德矣。”
乐公生平极恨的是赌博,又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听说刁桓的这些坏,然大怒,命传番役到了面前跪下,吩咐:“你们众人明早同宦老爷的家,去将那些赌博光全拿来。若走一个,重不贷。再将开赌场姓屠的,一并拿到。”
众人应诺下来。宦萼也就辞了回家,叫众番役到他家中,:“明日你们去拿人,那姓刁的并众光边都带着银,你们只搜了去用。拿到衙门动刑时,加力打那厮。我过后知谢你们。”
叫家人待他众人酒饭吃了去了。次早,众番役约了宦家小厮领路,同去拿人。
再说那刁桓他常来牧家走动,久矣看上了屈氏。不想牧福刚刚输了他银,他是光中的魁首,遂约了众人,终日在他家打闹,料牧福不得不走这条路。今见牧福把屈氏典与他,满心喜。他预先都与众光说明,牧家那里来的银他都代还一半,向着牧福只说全还。众人见牧福穷到这个地位,这项银也有八分置于度外的了,今得一半,还有何说?遂一同八九个人说说笑笑而来,好生得意。
那刁桓满心今日要与屈氏新相知,穿了一新衣,摇摇摆摆,都到了牧家,方才坐下。那知这些番们在左近四散看着,见这一起人去,知是了。哨了一声,同走了去,不由分说,都上了锁,带到天井中拷吊起来。这些番都受了宦公之嘱,将众人先打了个下威,然后都在房檐上吊起。那众光还受得些苦,这刁桓他是个养弟,如何奈得?杀猪也似的叫。边带来还人的银,尽行奉送。众光上有带着赌本的,也都倾相赠,方放松了。带到衙门中来,正值午堂,乐公略问了几句话,每人三十大板,一面大枷。刁桓系为首光,屠四系开赌之人,各加责十板。众人俱枷号一月,限满问徒。一个个都打得血分飞,带到通衢示众。那刁桓他是好人家弟,只因生好赌贪,遭此罗网。他如何禁得这等重刑,只枷了三五日,就呜呼哀哉,死于枷之内。正是:未遂已丧,因贪赌博命横亡。
且待我把这刁桓的来历细说一番。他父亲是个世袭的卫千,家中颇觉富足。一生惟有杯中之是好,终日沉酣,与曲生为友。他妻尹氏,亦同此癖。夫妻二人自清早起来,每人着一个杯,直到临睡时,方才放手。
他二人在酒字上了工夫,到字上毫不介意,因此一生只生刁桓一个。这刁桓生得一脸指大黑麻,自十五六岁上,便长数撮黄须。麻疤上不长,只在那空隙长将来。揸揸,长得奇形怪状。人见他那尊容,取其形似,都称他为羊肚石。
他自幼贪好赌,刁顽之极。他乃尊终日昏昏醉梦间,不但不教,而且不知,任他在外胡非为。刁千有个上司暴指挥,名字叫暴如雷,也是世袭前程。这职役原是他哥哥长房袭,他哥哥艰于得,后来年老方生一继名,叫观音保。他哥哥死后,该观音保承袭。他谋此职,买本族作证,说他哥哥并无息,这个侄儿是个螟蛉,本姓阙,名映宝。祖宗制例,异姓不许袭替,应该他胞弟承袭。族中人贪他贿赂,都了甘结。他各衙门都打了,观音保幼小,寡母难与争,只得让了他。
他自得了官,属下这些千百的便宜,他个个占尽,是不消说。本的那些穷卫丁,他放账盘利,刻薄无比。虽挣了一分好家俬,却也无人不唾骂,无人不饮恨。他又如火烈,鞭挞卫卒,凶暴非常,因而怒气伤肝。到五十岁外,便成了双瞽,只得退了前程,在家闲祝他白占了侄儿功名,自己又无,远房不准承袭,把一个世代功名白送掉了。他妻亡故,只留得一女。他要想续弦,人都知他刻薄,且起来,专好打老婆,他前妻因此气死。又瞎了两个睛,谁肯嫁他?只得买了个丫在边答应。
他这女儿生得更是可笑,一个脸歪在一半,因痘疮,又坏了一只。那瞎要是闭着倒还罢了,他却没有黑睛,只雪白的一个珠,叠暴在外,如镶嵌上的一颗大珍珠一般。人闻其形,也赠了他一个号,称为海螺杯。这海螺杯姑娘之名,人人皆知,竟没人求亲。直捱到青将及四八,犹然闺中待字。他忍耐不得,竟自己寻起佳来。他家有个小厮,是个海南的黑鬼。虽系异类,因自幼养大,颇通人,名字就叫小鬼,海螺杯就看上了他。【同气相求,海螺杯原也是海里所。】暴指挥家中仆因主人暴戾,都逃走净,只剩了老迈两不能远走,在家中以供炊爨。小鬼是外国人,也还老实,二来他那面貌无可逃,在家以应洒扫差使之役。
暴指挥闭着双,毫无一事,酷好听鼓儿词,常养着一个姓夏的瞎先儿在家,专一说书。那通房之婢,时刻守定瞎主人扶持,寸步不离。海螺杯或在父亲房内听说一回书,倦了到自己房中睡一觉,他先胡胡涂涂,倒也过了。
一日晚间在他父亲房中,听说《西游记》上陷空山无底老鼠那一段鼓儿词,忽然引动心,便十万个金刚也降伏不住,走向房中去睡。上床脱光,用手摸着牝,不住长叹:“人家女儿像我这样大,不知生了多少娃娃了,要是十三四岁得了早,都见孙儿了,我还不曾尝着人间的滋味。”
心中着急,将枕搂在怀中,耸拱了一会,越发难过,翻来复去,一夜难眠。
天才明,听得小鬼在堂屋里扫地,心中想到,我实在有些过不得了,把这小厮应应急罢。低低叫了两声“小鬼来。”
那小听见,推门来,走到床前,暴氏问:“老爷起来没有?”
小鬼:“还关着门,像是还睡呢。”